火车咣当了整整一宿,天蒙蒙亮的时候进了河北地界。
沈惊鸿几乎没合眼,手里一直攥着那两块青铜符牌。每次快要睡着的时候,符牌就会突然发烫,像是故意不让他睡踏实。
“醒着呢?”胡八一从对面座位上直起身,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这硬座真不是人坐的,腰都快断了。”
王凯旋在旁边的座位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呼噜打得震天响,嘴角还挂着哈喇子。
沈惊鸿把符牌收进怀里:“睡不着。”
胡八一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根:“熬一夜了,提提神。”
两人走到车厢连接处,那里已经挤了好几个抽烟的。有个老大爷蹲在角落里啃干粮,见他们过来,往旁边挪了挪。
“快到北京了。”胡八一吐着烟圈说,“你这身本事,在北京应该能混得开。”
沈惊鸿没接话。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麦田,心里乱糟糟的。四十五年后的北京,他再熟悉不过。可现在这个一九七九年的北京,对他来说比外星球还陌生。
“对了,”胡八一突然压低声音,“你那两块符牌,最好别让大金牙看见。”
“为什么?”
“那老小子眼睛毒得很。”胡八一弹了弹烟灰,“他要是看见你这宝贝,非得想方设法弄到手不可。”
沈惊鸿点点头。他本来也没打算把符牌拿出来。
回到座位,王凯旋已经醒了,正揉着肚子喊饿:“老胡,还有吃的没?饿死我了。”
胡八一从行李架上拿下背包,掏出两个干馒头:“就剩这个了,将就吃点。”
王凯旋苦着脸接过馒头,啃得嘎吱响。
车厢里渐渐热闹起来。卖早饭的推着小车过来,喊着“包子馒头小米粥”。乘客们纷纷掏钱买吃的,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要不咱们也买点?”王凯旋眼巴巴地看着。
胡八一摸出几张毛票数了数:“省着点花,到北京还得坐车呢。”
沈惊鸿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巴特尔给的那个布包,从里面拿出几块风干肉:“吃这个吧。”
“嘿!还是惊鸿够意思!”王凯旋一把抓过肉干,啃得津津有味。
胡八一看了沈惊鸿一眼,没说什么,也拿起一块肉干慢慢嚼着。
火车在一个小站临时停车,上来几个新乘客。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坐在他们斜对面,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沈惊鸿瞥了一眼书皮,是《考古学概论》。他心里一动,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
那人似乎察觉到沈惊鸿的目光,抬起头笑了笑:“同志也对考古感兴趣?”
沈惊鸿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是考古研究所的,姓陈。”中年人推了推眼镜,“这次是去河南出差,考察一个新发现的商周遗址。”
胡八一插话道:“考古所?那您认识孙教授吗?”
“孙耀祖?当然认识!”陈同志来了兴致,“你们是...”
“我是他学生。”胡八一笑了笑,“以前听他提起过您。”
两人聊得起劲,沈惊鸿却在走神。考古研究所...如果他没记错,这个时期的考古所应该就在北海附近。要是能去那里工作,说不定能查到自己穿越的线索。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怀里的符牌又开始发烫。这次比之前都要厉害,烫得他胸口发疼。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刚上车的一个年轻人身上。那人穿着普通的蓝色工装,拎着个帆布包,看着没什么特别。但沈惊鸿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阴冷气息。
“怎么了?”胡八一注意到他的异常。
沈惊鸿摇摇头,假装整理衣服,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年轻人。
火车重新开动后,那个年轻人起身往厕所方向走。经过他们座位时,沈惊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像是刚从墓里爬出来。
等那人走远,沈惊鸿低声对胡八一说:“刚才那个人不对劲。”
胡八一眯起眼睛:“你也闻到了?那是墓土的味道。”
王凯旋凑过来:“啥墓土?你们说啥呢?”
“小声点!”胡八一瞪了他一眼,“刚才那个人,可能是个挖坟的。”
沈惊鸿心里一紧。他的符牌还在发烫,这说明那个人身上肯定带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果然,没过多久,车厢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惊叫。一个妇女晕倒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乘务员赶紧跑过来:“怎么回事?有没有医生?”
沈惊鸿站起身往那边看,发现晕倒的妇女就坐在那个年轻人旁边。而那个年轻人,正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
“让一让,我是医生。”一个中年妇女挤过去,检查了一下晕倒的乘客,“这是中毒了!快送医院!”
车厢里顿时乱作一团。乘警也来了,开始询问周围的乘客。
沈惊鸿注意到,那个年轻人悄悄把手伸进帆布包,似乎想拿什么东西。他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按住那人的手。
“你干什么?”年轻人脸色一变。
沈惊鸿感觉手下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和他的青铜符牌有几分相似。他猛地发力,把那个东西从年轻人手里抢了过来。
那是一个青铜镜,只有巴掌大小,背面刻着诡异的纹路。镜面已经锈蚀得看不清了,但沈惊鸿能感觉到上面散发出的阴冷气息。
“还给我!”年轻人急了,伸手要来抢。
胡八一也赶了过来,一把扣住年轻人的手腕:“同志,这是什么?”
乘警走过来:“怎么回事?”
沈惊鸿把青铜镜递给乘警:“这个东西有问题。”
乘警接过青铜镜,翻来覆去看了看:“这是文物?你从哪弄来的?”
年轻人的脸色变得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晕倒的妇女突然醒了过来,指着年轻人尖叫:“是他!他给我看了这个镜子,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乘警立刻明白了,掏出手铐铐住年轻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等乘警带着人离开,胡八一拉着沈惊鸿回到座位,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那镜子有问题?”
沈惊鸿摸了摸还在发烫的符牌:“直觉。”
王凯旋凑过来,一脸佩服:“行啊惊鸿,你这直觉够准的!”
陈同志也走过来,神色凝重:“刚才那个青铜镜,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战国时期的陪葬品。这种东西出土后如果不经过专业处理,会带着墓里的阴气,对普通人有害。”
沈惊鸿心里一动:“陈同志,您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见过几次。”陈同志推了推眼镜,“有些古墓里的器物,因为埋葬环境特殊,会沾染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胡八一插话道:“陈老师,您说这种东西该怎么处理?”
“最好是交给专业的文物部门。”陈同志说,“用特殊方法净化之后,才能收藏或研究。”
火车继续前行,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其他乘客遗忘了。但沈惊鸿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那个青铜镜上的气息,和他符牌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太一样。
中午时分,火车终于驶进了北京站。
站台上人山人海,喇叭里播放着革命歌曲。沈惊鸿跟着胡八一和王凯旋下了车,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北京站,心里五味杂陈。
“总算到了!”王凯伸了个懒腰,“这一路可真够受的。”
胡八一看了看表:“先去找大金牙,把上次那件事了了。”
三人挤出车站,坐上了公交车。沈惊鸿看着窗外的街景,一切都显得那么古老。低矮的楼房,稀疏的车辆,穿着朴素的行人...
公交车在一条胡同口停下,胡八一领着他们七拐八绕,最后在一间临街的铺子前停下。铺子门脸不大,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金石斋”。
“就是这儿了。”胡八一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门进去。
铺子里很暗,货架上摆着各种瓶瓶罐罐。一个瘦小的老头正趴在柜台打算盘,听见门响抬起头来。
“哟!胡爷!胖爷!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老头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露出一口金牙。
沈惊鸿立刻明白这就是大金牙了。
大金牙的目光在沈惊鸿身上扫了一圈,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这位是...”
“我朋友,沈惊鸿。”胡八一介绍道,“惊鸿,这就是大金牙,潘家园有名的金石专家。”
大惊牙伸出手:“幸会幸会。”
沈惊鸿和他握了握手,感觉大金牙的手冰凉,像是没有温度。
“坐,坐。”大金牙招呼他们坐下,沏了壶茶,“胡爷,上次那件事...”
胡八一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桌上:“东西带来了,您给掌掌眼。”
大金牙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青铜酒爵。他拿出放大镜,仔细看了半天,点点头:“嗯,是真东西。不过...”
“不过什么?”王凯旋急着问。
“不过这上面沾着点不干净的东西。”大金牙放下放大镜,看向沈惊鸿,“这位沈同志,应该能感觉到吧?”
沈惊鸿心里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什么意思?”
大金牙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我一见你就觉得不一般,身上带着股...特别的气息。”
胡八一打断他:“金爷,咱们还是说正事吧。这个爵,您能给多少?”
大金牙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不能再多了。”
“五百?”王凯旋跳起来,“您这也太黑了吧?这可是西周的!”
“胖爷您别急。”大金牙不紧不慢地说,“这东西来路不正,我收了也得担风险。再说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惊鸿一眼,“要不是看在沈同志的面子上,我最多出三百。”
沈惊鸿突然开口:“这爵是陪葬品,而且墓主非正常死亡。”
大金牙眼睛一亮:“哦?沈同志怎么看出来的?”
沈惊鸿没说话。他能感觉到青铜爵上缠绕着一股怨气,和之前在火车上那个青铜镜很像,但更强烈。
胡八一看了沈惊鸿一眼,对大金牙说:“六百,少一分都不卖。”
大金牙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成,就冲沈同志这个眼力,六百就六百。”
交易完成,大金牙数钱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沈惊鸿:“沈同志是做什么的?对金石很有研究啊。”
“考古的。”沈惊鸿简短地回答。
大金牙若有所思:“考古好啊...正经营生。”他把钱递给胡八一,又对沈惊鸿说,“沈同志要是有兴趣,以后可以常来坐坐。我这儿经常有些...特别的东西。”
从大金牙的铺子出来,王凯旋还在为价钱耿耿于怀:“那老小子,肯定又赚了我们一笔!”
胡八一却没接话,而是问沈惊鸿:“你怎么知道那个爵的来历?”
沈惊鸿沉默片刻,说:“猜的。”
胡八一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三人来到胡八一的住处,是个大杂院里的两间平房。院子里堆着杂物,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
“条件简陋,别介意。”胡八一打开门。
屋里很简朴,一张床,一个桌子,两把椅子。墙上贴着地图,桌上堆着书。
王凯旋一进屋就倒在床上:“可算能躺会儿了!”
胡八一给沈惊鸿倒了杯水:“你先歇着,晚上我带你去吃烤鸭。”
沈惊鸿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窗外的北京城笼罩在暮色中,偶尔传来几声自行车的铃声。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符牌,符牌已经不再发烫了。但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大金牙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那个精明的古董商人,显然看出了什么。还有火车上那个青铜镜,考古所的陈同志...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想什么呢?”胡八一在他对面坐下,“既来之则安之。北京这地方,藏龙卧虎,但也机会多多。”
沈惊鸿点点头,把符牌收好。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而这条路的尽头,可能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九七九年的北京,正在向他展示它神秘的一面。
而沈惊鸿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