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时,天已经快亮了。
苏文清没有睡。他把那个账本和那一沓照片,藏在了床板底下最深的角落里。那些东西像一块冰,也像一团火,让整个屋子都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他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是足以将两个人彻底毁灭的武器。一个是吴老虎迷恋的深渊,一个是自己曾经依赖的港湾。
他坐在桌前,一夜未眠。
天亮的时候,他做出了决定。
他要去见白谦。不是以一个受害者的姿态,而是以一个交易者的身份。
他给白谦的公司打了个电话,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冰冷的语气说:“我是苏文清。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关于吴老虎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白谦带着笑意的声音:“有意思。下午三点,老地方茶馆。”
老地方茶馆是县城里最安静的地方。
苏文清到的时候,白谦已经在了。他坐在一个靠窗的雅座里,面前放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正在不紧不慢地洗着茶杯。
看到苏文清,他没有意外,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
“喝点什么?”
“我不渴。”苏文清说。
“也是。”白谦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茶,“见了血的买卖,确实不适合喝茶。”
他把一杯泛着琥珀色光泽的茶推到苏文清面前:“说吧,你想怎么卖你的吴老虎?”
苏文清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心里一阵阵发冷。他从怀里掏出那本从“宏业投资”偷出来的账本,放在桌上。
“这个,够吗?”
白谦的眼神第一次变了。他拿起账本,翻看了几页,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有意思。”他放下账本,重新看着苏文清,“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也狠得多。”
“你想怎么样?”白谦问。
“很简单。”苏文清看着他的眼睛,“放了吴老虎。把所有罪名都揽到你自己身上。”
白谦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小朋友,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凭这本破账本,就能威胁我?”
“你可以试试。”苏文清平静地说,“或者,你可以等着省报的记者来跟你谈。”
白谦的笑声停了。他盯着苏文清,眼神像刀一样:“你还做了什么?”
“不多。”苏文清说,“只是把一些我认为公众有知情权的材料,寄给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茶馆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丝竹声。
白谦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文清以为他要掀桌子。
但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好。很好。你赢了。”
他站起身:“三天之内,吴老虎会出来。我会去自首。但你要保证,这本账本,永远不会出现在第二个人手里。”
“我可以保证。”
“好。”白谦拿起账本,“合作愉快。”
他转身要走,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苏文清,眼神里带着一丝奇异的赞赏:“苏文清,你知道吗?吴老虎看上你,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和他,其实是同一种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文清坐在茶馆里,直到茶水冰凉。
他赢了吗?他不知道。他只觉得浑身冰冷,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席卷而来。
他口袋里,那个小小的录音机还在运转着。刚才的每一句对话,都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果然,当他走出茶馆,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时,两个人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苏文清认得他们,是白谦的司机和保镖。
“白经理让我们来取点东西。”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说。
苏文清没有反抗。他把口袋里的录音机掏了出来,递了过去。
另一个人拿过录音机,检查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东西拿到了。人呢?”
“白经理说,让他长点记性。”
苏文清的心沉了下去。
他没有跑,也没有求饶。他只是站直了身体,看着那两个逐渐逼近的身影。
他想起了吴老虎。想起了在磨坊的那个雪夜,吴老虎把他护在身后的样子。
拳头落下来的时候,他没有躲。
他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怀里那盒被他偷偷复制过的、藏着所有秘密的备用磁带,护得更紧了一些。
疼痛袭来的时候,他感到解脱。
他终于,也为吴老虎,挨了一顿打。
他终于,用自己的身体,而不是吴老虎的庇护,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恶意。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想,这下,他们才算是真正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