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低沉地轰鸣,车队像一队沉默的幽灵,在柏林深夜的街道上穿行。
车厢内,空气凝固得几乎能捏出水来。
古德里安紧靠着冰冷的车窗,目光透过深色的玻璃,死死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每一次转弯,每一次减速,都让他的心脏骤然收紧。
他身边坐着的霍夫曼同样面色凝重,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起初的行程顺利得令人不安。
车队刻意避开了主干道,选择了一条相对偏僻、但被认为检查站较少的路线。
在通过第一个检查站时,维尔斯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那只是一个由简易沙袋垒砌的工事,几个臂缠红袖标的赤卫队队员站在那里,手持步枪。
代表团的霍希轿车打头,维尔斯强作镇定地摇下车窗,出示了外交证件。
为首的赤卫队队员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证件,又扫了一眼车内,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最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栏杆抬起。
“通过了……”
维尔斯缩回车内,长长舒了一口气,用手帕擦拭着额角的冷汗。
塞克特坐在他旁边,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似乎对刚才需要向“叛乱分子”出示证件感到屈辱,但紧绷的下颌线条也略微松弛了一些。
接下来的两个检查站,过程几乎如出一辙。
检查,放行。
虽然每一次等待都如同煎熬,但结果总归是有惊无险。
车队里弥漫的那种极度紧张的气氛,开始悄然松动。
有人开始低声交谈,甚至有人试图开个拙劣的玩笑来缓解压力,尽管笑声干涩而短促。
希望的曙光似乎就在前方,柏林城区的灯光正在逐渐稀疏,再往前,就是相对空旷的郊区,然后是通往魏玛的自由之路。
古德里安也感到一直揪紧的心脏稍稍回落。
他看了一眼霍夫曼,对方也正看向他,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或许,真的能成功离开。
然而,就在车队驶出一片稀疏的林地,即将完全脱离柏林城市边界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吱嘎——!!!”
刺耳无比的紧急刹车声撕裂了夜的宁静!
头车司机显然发现了前方的异常,猛地踩死了刹车。
巨大的惯性让整个车队像一串被用力拉扯的珠子,前后碰撞,车内的人猝不及防,惊叫着向前扑去。
“怎么回事?!”
塞克特将军厉声喝道,一把扶住前座椅背才稳住身形。
维尔斯吓得脸色惨白,语无伦次:“发生……发生什么了?撞车了吗?”
不需要回答,眼前的情景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车队正前方,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原本空旷的道路被彻底封死!
不是简单的栏杆,而是由沙袋、铁丝网、废弃电车车厢甚至拆下来的重型机床交错堆叠而成的、堪称军事级别的坚固路障!
路障后方,影影绰绰,不知埋伏了多少人。
几乎在车队停下的同一瞬间,“唰!唰!唰!”几道无比刺眼的白色光柱从路障后方和两侧的黑暗中猛地亮起,如同几柄巨大的光剑,精准地笼罩了整个车队!
强烈的光线瞬间致盲,让车内所有人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心中一片冰凉。
紧接着,是杂乱而密集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借着探照灯的余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道路两侧的树林、废弃的房屋里,如同变魔术般涌出了无数身影!
他们穿着杂色的工人服装,但臂膀上统一戴着醒目的红色袖标,手中紧握着步枪、冲锋枪,甚至还有几挺轻机枪被架设在了有利位置。
上百名赤卫队队员,在短短十几秒内,就完成了对车队的铁桶合围!
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上,写满了警惕、仇恨以及一种执行任务的坚定。
枪口幽暗,齐刷刷地指向这些不速之客。
“上帝啊……我们被包围了!”
维尔斯绝望地瘫软在座椅上,声音带着哭腔,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苦心维持的外交官风度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混蛋!”
“他们想干什么?!背信弃义!”
塞克特则是暴怒,他一把推开车门,试图下车理论,军人的荣誉感让他无法忍受这种被伏击的羞辱。
但立刻就有几支枪口对准了他,冰冷的警告意味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只能站在车边,因极致的愤怒而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车队。
只有探照灯发出的嗡嗡电流声,和周围赤卫队队员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被围在中间的汽车,就像砧板上的鱼肉,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就在这时,前方坚固的路障后方,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
几个身影不慌不忙地登上了路障的最高处,背对着刺眼的探照灯光,俯视着下方慌乱的车队。
为首一人,身形瘦削,穿着一件深色的旧外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在逆光中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如同盯上了猎物的毒蛇。
正是约吉希斯。
他居高临下,目光缓缓扫过惊魂未定的代表团车队,最后定格在刚刚推门下车的塞克特和车内面无人色的维尔斯身上。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冰冷的笑容。
“晚上好,维尔斯先生,塞克特将军。”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夜的寂静,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