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尖嘴长长的哦了一声：母亲对儿子慈爱，儿子才会孝顺。我三个月就被母亲寄养在外面。六岁时又被父亲抛弃在阳泉县府。现在又口口声声骂我小畜牲，小孽种，我没穿过母亲一件衣服，没花过母亲一文钱。母亲把我当臭狗屎，我何必要孝敬她？
老肖家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唐氏指着肖尖嘴你你半天，硬是说不出话来。肖老太公说：老七，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别在闹了。你想怎样？说出来大家商量解决。肖尖嘴说：我不想怎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衙门自有公断。
肖家老太爷和肖长发异口同声说：不能报官。他们一个是老秀才，一个是老童生，丢不起这张老脸。肖尖嘴说：不报官也行，给我写一纸断亲书，我肖老七一房和你们肖家在无关系。
唐氏像被火烧尾巴的猫，立马炸毛：你想吃独食，想都别想。要是在以前，她恨不得肖老七有多远滚多远。一看到他那张猴子脸，心里就堵得慌。
现在，这个小讨债鬼手上有八百多亩良田，听说八两银子一亩，都有人抢着买。那得多少钱？她老肖家几代人打拼，也就拼到五六十亩的水田。严然已经是莲花湖，人人羡慕的大户人家。可和那小畜牲的八九百亩相比。她家的田连人家零头都不如。
肖尖嘴说：娘，什么叫吃独食？这些田原本就是我领着三个儿子开挖出来的。跟父母兄长有什么关系？ 唐氏说：我们是你父母，怎么没关系？
肖尖嘴说：你们是我父母，这点我无法否认，我也没说不养爹娘。但从来没有听说过做弟弟的必须把田产分给哥哥？是不是等我大哥二哥考上秀才，做了举人后，他们的俸禄也要分我一半？
唐氏跳起来骂：你想得美，你个小畜牲，小短命鬼，凭什么享受你大哥的俸禄？你个不要脸的讨债鬼，不知那捡了个傻货，生下一窝的傻瓜。让我们老肖家成了别人的笑柄，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唐氏的话让屋里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都吃惊的看着她。唐氏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但她依旧僵直着脖子道：看我干嘛？我又没说错。
肖尖嘴悲苦的说：母亲既然如此厌恶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既然如此不待见我，为什么不早点把我掐死？免得我受这么多年的苦难。唐氏说：你以为我不想吗？要不是有人拦着，你早被我溺死在尿桶里。丢人现眼的东西，看到你就晦气。
肖尖嘴惨然一笑：既然这样，就无话可说了，你我母子缘分也到今天为止。我和三个儿子这就抬着尸体到镇上击鼓鸣冤，请衙门里的老爷裁决。
肖家老太公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唐氏怒骂：唐氏，我肖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泼妇做主？虎毒不食子，老七好歹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怪会寒了孩子的心。你要在这般刁蛮任性，肖家容你不得。
唐氏被老公公怒骂，不敢吭声。这么大年纪还被休，那她真的只有死路一条。肖老太公震住唐氏，面容和善的对肖尖嘴说：老七，这么多年委屈了你，是你爹娘的疏忽，太公自会为你出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一笔难写两个肖字，都是血浓于水的至亲。有什么委屈坐下来说，说开了就没事了。有什么事能大过血脉至亲？这要闹到路人皆知的地步，对你也没好处。我们老肖家是耕读人家，最是守法明事理。你做为老肖家的子孙，有义务维护肖家的名义。
肖尖嘴在社会最底层讨生活，没钱没文化，一无所有。但他有泼皮的性格，还有一张利嘴。面对老肖家德高望重的老太公，也不怯场，毫不客气的怼回去：太公，你饱读诗书，通情达理，明辨是非。你给我说叨说叨，什么叫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老婆被人活活打死，我要不出面讨个说法，我还是人吗？
肖老太公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沉默了一会才说：这是误伤，你几个兄长也没杀人之心，你就多担待。你的兄长自会承你的情。
肖尖嘴的心更冷，对老肖家也更失望。这家人从始至终，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愿意真心实意的待他们一家，接纳他们一家。之所以放下身段，不要老脸虚与委蛇，就是想霸占他的田产。一旦田产到了他们手上，他就是随手可扔的垃圾。
肖尖嘴深深吸了一口道：太公，看在爹娘生了我一场的份上，给我断亲书，这事到此为止。如果真闹到衙门里，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杀人偿命这一条，你们肖家走到天边也绕不过去。肖家一众人怒对肖尖嘴，一双双仇恨，鄙夷，贪婪的目光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老肖家人商量半天，最后由里正写了一张断亲书给肖尖嘴。肖尖嘴接过断亲书，让大憨背上她娘的尸体，头也不回走出肖家老宅。从此，他和这里的人和事在无任何关系。
到了家里肖尖嘴卸下门板，把傻媳妇放在门板上，让二憨到安子娴家赊一身衣服。傻媳妇跟了他一辈子，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穿过一身新衣服。虽然傻媳妇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肖尖嘴还是觉得自己心里有愧。人死为大，他没有能力给她风光大葬，最起码要把她收拾干净，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笨手笨脚的用湿破布，把媳妇脸上血污清洗干净。傻媳妇双眼紧闭，面容安详，好像在熟睡的样子。熟睡中的她真好看，没有了让人厌恶的痴呆相。他和她生活了一辈子，从没有过这样仔细的看过她。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负担，他的累赘，也是他的耻辱。他因她而被人嘲笑，戏弄。娶了一个傻子是他肖尖嘴一辈子的痛楚。
这个傻女人有个好听的名字：灵芝。可是除了她母亲，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肖尖嘴刚开始叫她姐，那时他才八岁。成亲后叫她：喂。有了孩子叫她大憨他娘。肖尖嘴颤巍巍的叫了一声：灵芝。可惜她已经死了，再也听不到有人喊她的乳名。肖尖嘴为这个可怜的女人流下了两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