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逛到商场服装区，杨显梅忽然在一套粉衣配短袖的套装前停住，抽下来往身上比了比，转头问谢维康：“你看，好不好看？”
“嗯，不错。”谢维康点头，“这颜色特别适合你，比你现在身上穿的还好看。”
“真的？”杨显梅眼睛亮了亮。
“真的。”谢维康语气肯定。
杨显梅立刻把衣服取下来，快步冲进试衣间。谢维康在外面等了三四分钟，试衣间门才打开。只见她走出来，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笑容灿烂地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杨姐，你穿这身是真漂亮。”谢维康说的是心里话。
杨显梅背着双手，微微撅着身子凑近他，声音放轻：“喜欢吗？”
谢维康愣了一秒：“啊？哦！喜欢。”
“是喜欢这衣服，还是喜欢我？”她眨了眨眼追问。
谢维康却接了句“煞风景”的话：“人是桩桩，全靠衣裳，脱光衣裳，全都一样。”
杨显梅脸上的笑瞬间淡了，站直身子撅着嘴转过去：“没劲。”可没两秒又转回来，促狭地问：“你是说，我不穿衣服比穿衣服更好看？”
谢维康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可没这意思。”
“那，那天在黄河边，你看那个只穿个小内裤、快一丝不挂的美女，是不是就喜欢那样的？”杨显梅又抛来一句。
谢维康顿时惊出冷汗，急忙辩解道：“杨姐，我的亲姐！那天是你给人家脱的衣服，我转过去时，你们都用裙子把她遮住了，我半眼都没看着啊！”
杨显梅收了笑，板起脸：“看你就是心虚，我啥都没说，你倒先不打自招了。”
谢维康在她身后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时杨显梅又笑了：“好了，既然你喜欢，这衣服我买了。”说着，转身回了试衣间。
又等了三分钟，她提着那套衣裙出来，塞给谢维康，狡黠地说道：“你不是说要送我生日礼物吗？拿去，买单。”
谢维康微笑着，二话没说，接过衣服就去柜台付了120元，拎着袋子跟在她身后继续逛。
接下来杨显梅在服装区转了半天，这个看看，那个摸摸，偶尔拿起来比一比，却没再买。
忽然她拍了下脑袋：“咦，今天忘带照相机了。”
谢维康也反应过来：“啊对！要不我回去拿？”
“算了，回去太远了。”杨显梅摆摆手，随口又问了一句，“上次拍的照片洗出来没？”
谢维康讪笑道：“杨姐，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不过没事，回头我再买卷胶卷，回厂后咱们去附近拍，顺便叫上全厂工友，拍张‘全家福’，如何？”
杨显梅想了三秒，笑着点头：“这主意不错。”
逛着逛着，她又想起一件事来：“以前总见你手里玩个东西，这几天咋没见了？”
“你说我那台文曲星电子辞典啊？”谢维康叹了口气，“上上周去章丘送电视柜台面，被小偷摸走了。唉，这些挨千刀的，不提了，有空再买一台。”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今天来也想买点东西。”
“买文曲星？”杨显梅问。
“不是，只是想买两对充电电池。”谢维康说，“用普通电池太费钱，实在遭不住。不过要是遇上卖文曲星的，也能看看。”
两人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上次买cd机的柜台，说明来意后，花40元买了两对电池，还送了个充电器。
“真好，买电池还送充电器，你又赚了。”杨显梅打趣说。
谢维康撇撇嘴：“你们女孩子就是容易上当受骗。”
“那叫上当受骗。”杨显梅纠正道。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谢维康故意逗她。
杨显梅察觉被耍，轻哼一声：“你……哼，算了……那你说说，为啥女孩子容易上当？”
谢维康正经起来解释道：“商场里哪有真白送的？你觉得是‘送’，其实商家是借着‘送’多卖了东西。你想呀，我要是只买一对电池，另一对就暂时卖不出去了，再说这充电器，说不定本身就不值钱，甚至本身就是电池厂家送的，就像买鞋送鞋带、买衣服送扣子，一个道理。”
杨显梅站在原地想了会儿，追上他诡笑道：“我的好弟弟，没想到你这么小个年纪，还懂这些门道？”
谢维康又开始吹牛了：“这算啥？我14岁就明白了。那时候去城里卖藤藤菜，五毛钱两把没人买，我就高声叫卖‘藤藤菜五毛一把，买一把送一把’，你猜咋着？”
“咋着了？”杨显梅好奇追问。
“摊前直接挤爆了，大家一窝蜂抢。这就是你刚才的心理，觉得有‘送’就是占了便宜。”谢维康冲着杨显梅说道，完了还抖了抖眉毛。
杨显梅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心里对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青年，又多了几分认可。
两人漫无目的地逛着，杨显梅忽然眼前一亮：“小谢，你看那是不是文曲星？”
谢维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还真是文曲星专柜。
两人快步走过去，还没到柜台跟前，售货员就迎了上来：“欢迎光临，请问看中哪款？”
两人凑到文曲星柜台时，玻璃柜面映出头顶的暖光，把谢维康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指尖先在柜面上顿了顿，才抬头问售货员：“有pc505吗？”
“不好意思先生，pc505是1998年的老款，早停产了。”售货员指尖划过一台淡蓝色机身，抽出来递给谢维康道，“您看这款pc1000，内置朗文词典，还带真人发音。您说的pc505也能发音，但那是电子音，像机器人说话，这款可是真人录制的，听着顺耳多了。”
谢维康接过机子，拇指蹭过边缘的弧度，眉头轻轻皱了下：“这‘小蛮腰’太细了，我干活手粗，怕一不小心捏折了。”
售货员又拿出台方方正正、边缘略带弧度的机型：“那这款Gp100呢？支持连笔书写，不用按键盘，写得多快认得多快，还能下载小游戏解闷。”
“手写的不习惯。”谢维康把机子推回去时，目光扫过另一台机身，忽然定住了。
售货员见状，立刻拿起来那款讲解道：“这款pc1000A是卖得最好的，内置《英汉》《汉英》《成语》三本词典，16万条词汇够您用了。还能按艾宾浩斯记忆曲线背单词，最特别的是支持GVbASIc编程，能自己写小游戏玩。而且还能自己下载扩展词典……”
“你刚才说什么？”不等售货员说完，谢维康突然打断，然后往前倾了倾身，声音都比刚才亮了点，“再说一遍？”
售货员愣了愣，重复道：“能下载扩展词典？”
“不是，再前面。”他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柜台，眼神里带着点急切。
“GVbASIc编程？”
谢维康眼睛瞬间亮了，追问：“这个和c++比，哪个更顺手？我以前在书里见过c++的代码，看着挺复杂的。”
售货员脸上露出为难的笑，手里的机子都攥紧了点：“先生，您这问题太专业了，我们培训只讲基础功能，编程这块我还真答不上来。”
谢维康没再追问，接过机子翻来覆去地看，指腹摩挲着键盘上的字母键，嘴里小声嘀咕：“GVbASIc编程……还能自己写游戏？有点意思。”他甚至按了下开机键，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嘴角都悄悄勾了点弧度。
“先生看中这款了？”售货员见他感兴趣，语气也热络起来，“全国统一价398元，现在买还能帮您预装常用词典。”
谢维康的手指猛地顿在键盘上，笑容也淡了下去。他低头盯着柜面上自己的影子，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工资上月底就花光了，李父给的那笔钱还透支了将近两千，得攒三个多月的工资才能补上，况且那笔钱是李父的，不能随意挪用。”
他喉结动了动，终于，还是把机子轻轻地放了回去，指尖在机身上碰了碰，才讪讪地笑：“机器是好，可惜我现在手头紧，下次再说吧。”
说完他不敢再看那台pc1000A，对售货员扯了个笑，拉着杨显梅的手就走。
杨显梅被他主动拉着走时，突然喜从心生，下意识地回头瞥了眼柜台里的文曲星，又看了眼谢维康垂着的肩膀，悄悄把“pc1000A”这个型号记在了心里。
两人走出商场时已过下午一点，谢维康就这么一直牵着杨显梅的手，直到走进一家快餐店才松开。
饭后，谢维康又去上次买相机的地方买了卷胶卷，接着骑上自行车，载着杨显梅往厂里赶。
路上，杨显梅起初只是双手抓着谢维康腰两侧的衣服，后来，索性直接搂着他的腰，脸蛋还不自觉地贴在他背上，心情格外舒畅。身旁掠过的路人见了，都以为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可谢维康却没多想，哪怕一丝丝都没有，他只觉得杨显梅坐自行车没地方抓，搂腰也许能更稳当些。
两人以这样亲昵的姿势靠近寝室时，正在屋里和工友打麻将的林方树，此时正对着房门，看得真切，立刻冲着工友们大喊道：“快看！那俩搂着回来了，还说没一腿？”
众人齐刷刷往门外看去，可两人已经走过去了。有两个好事的还追到门外，也只看到谢维康下车、杨显梅站在旁边的样子。
随后两人各自回了寝室。
谢维康进寝室时，杨显聪正躺在床上听cd，闭着眼跷着二郎腿，一边哼歌一边晃腿。
他没搭理杨显聪，自顾自把新买的充电电池充上电，又爬上床拿出相机，把里面的胶卷倒出来放进吊柜。爬下床后，他把新胶卷和相机一起塞进被窝，借着棉絮遮光装好胶卷、盖好盖子。做完这些，他拍了拍杨显聪的床，对方这才惊醒，贱兮兮地笑道：“姐夫，你和我姐约会回来了？”
谢维康“啪”地拍在他大腿根，离要害不远。
杨显聪吓得一缩身子，连忙叫道：“姐夫，你这是想让我们杨家断子绝孙啊？”
“你再胡说八道，我真让你断子绝孙信不信？”谢维康瞪了他一眼。
杨显聪知道自己论嘴论手都不是谢维康的对手，连忙改口道：“小谢，别这样，我跟你开玩笑呢。”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老拿你姐的名誉说笑，很好玩吗？”谢维康正色道。
杨显聪还不死心，用两个拇指对着勾了勾，挑眉挤眼地说了半截话：“你不就是和我姐……对不对？”
“对你们大头鬼，快下来，拍照了。”谢维康见他那贱样，没好气地说。
“拍照？拍啥照？”杨显聪疑惑地问道。
谢维康冷哼道：“今天是你姐生日，你忘了？她提议叫上全厂工友，拍张‘全家福’，走，看看人齐了没。”
杨显聪这才收了笑，关掉cd机爬下床，跟着谢维康到了院子里。
谢维康清了清嗓子，朝寝室方向喊：“大家都出来拍照喽！大家都出来拍照喽！”
各个寝室的人纷纷跑出来，林方树那屋人多，观战的先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小谢，拍啥照？”
“今天是杨显梅的生日，咱们给她过个生日，再拍张全家福，怎么样？”谢维康提议道。
工友们纷纷赞同。
这时赖春香和杨显梅一前一后走出寝室。此时的杨显梅已经换上了谢维康刚给她买的那套粉色衣裙，低着头，脸颊泛着红晕，双手交握在腹前，慢慢跟在赖春香身后。
“小谢，你这给显梅过生日，可是，你的生日蛋糕呢？这过生日哪能没有蛋糕？”赖春香打趣。
谢维康这时才一拍脑门道：“哎哟，你瞧我这记性！”说完骑上自行车就往厂外冲。
大伙三三两两地聚在寝室门口唠家常，约莫一小时后，谢维康单手骑车回来，手里还提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众人一起走进食堂，刘洪才和董莉也来凑热闹。谢维康点燃蜡烛，请杨显梅坐在中间，大家围成一圈拍手唱生日歌，他则拿着相机转圈拍摄。
吹完蜡烛，众人到食堂门口的台阶上排队。排队时，工友们不约而同地把杨显梅和谢维康推到第一排正中间。
食堂门口的台阶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工友们挤在一起，闹哄哄地排着队。
林方树站在队伍后面，突然拔高声音喊道：“今天咱们能吃上蛋糕、还拍照片，全靠小谢和杨幺妹儿！我看呐，下次咱们就能喝上他俩的喜酒了！”
这话一出口，人群立刻炸开了锅。有人跟着起哄：“就是就是，你看他俩多般配！”还有人拍着谢维康的肩膀笑：“小谢，啥时候办喜酒啊？”
谢维康正弯腰调相机，听见这话脸一下子红了，刚想开口解释，就看见林方树突然捂着胳膊跳了下，没错，他老婆正掐着他的胳膊瞪着眼说道：“就你话多！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林方树立刻讨饶道：“老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众人笑得更欢了，谢维康也没把刚刚林方树说的话当成一回事，仅仅是把它当成一句玩笑而已。
谢维康调整好相机的远近与角度，设成十秒延时，按下快门后迅速往队伍里跑。
他刚站定，就感觉胳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转头一看，杨显梅正红着脸，耳朵尖都透着粉。她并没有和他对视，眼睛盯着前面照相机镜头，手却慢慢伸过来，轻轻挽住了他的右臂。
谢维康整个人都僵了下，胳膊上像是沾了片暖乎乎的羽毛，连呼吸都放轻了。他偷偷瞥了眼杨显梅，她垂着睫毛，嘴角却悄悄勾着，连肩膀都比刚才放松了些。
“快站好！相机要拍了！”有人喊了一声。
杨显梅往他身边又靠了靠，挽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点，近到谢维康都能清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刚买的粉色衣裙的布料气息，心里忽然有点慌，但却没敢把胳膊抽回来。
“咔嚓”一声，快门响了。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把杨显梅的发梢染成了浅金色，也把谢维康微红的耳根，悄悄收进了镜头里。
“谢谢你。”杨显梅望着谢维康，眼里满是笑意，“这一天，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