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墨色绸缎，覆盖整个大地，沈良玉家那狭窄的老屋，被昏黄的油灯和几人之间的笑语染上了浓浓的暖意，仿佛与屋外的寒冷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柳芸眼波流转，话语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沈良玉被她说得老脸一热，可心里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似的，活络了起来。
他暗自琢磨着，柳芸这话确实在理，他和李美凤的名分早就定下了。如今李美凤一个人住在村西头，晚上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白天还好，经常过来沈良玉家，一但到了夜里既冷清又让人放心不下，万一有个什么动静，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这么一想，沈良玉便不再犹豫，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芸姐说的是，是我顾虑太多了。那我这就过去看看凤姐。”
柳芸脸上的笑容更盛，她笑着推了沈良玉一把，嗔怪道：“快去快去，不过先洗个澡再去，换身干净衣裳。你瞧你这一身汗味，别熏着美凤姐了。”
沈良玉听了，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确实带着白天忙活留下的些许汗味，便也不耽搁，快步去灶房烧了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棉衣后，他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眉眼间的轮廓也显得愈发清晰俊朗。
沈良玉走到桌边，将白天在县城给李美凤买的那套棉布内衣和一方绣着淡雅菊花的手帕用一块干净的软布包好，拿在手里。走到门外又想起什么似的，顺手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小包在县城特意买的桂花糖——那是准备过年时给大家当个零嘴的，如今正好拿一小包给李美凤尝尝。随后踏着月色，朝着村西头走去。
冬夜的村庄，静得有些出奇，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因为天冷，村里人很早就进了被窝。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的老远，却又很快消散在风中。
寒风在光秃秃的树梢间穿梭，发出呜呜的呜咽声，听着有几分萧瑟。沈良玉一步步往前走，轻微的脚步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分明。随着他一路前行，又引来一阵狗叫声，还有狗主人躲在被窝里的骂狗声，狗叫吵着主人了。
远远地，沈良玉便看到了李美凤那间小土屋。她好像还没睡，窗户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像是黑夜里一颗孤独的星辰，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孤清，让人看了心里头莫名地泛起一丝怜惜。
沈良玉放轻了脚步，走到院门前，伸出手轻轻叩响了门板，“笃笃笃”的声音在夜里传得不远，却足够清晰。
屋里很快传来了李美凤带着几分警惕的声音：“谁呀？”
“凤姐，是我，沈良玉。”沈良玉轻声说道，他怕声音太大让邻居听见。
屋内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顿了。过了约莫几秒钟，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跑来。紧接着，“吱呀”一声，那扇陈旧的木门被拉开了，李美凤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显然已经上了床，准备睡觉了，身上只套着沈良玉之前送的那件棉衣，下半身仅仅穿着一条单薄的里裤，连棉裤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来。银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也让她的脸庞显得愈发白皙柔美，像是上好的白玉透着淡淡的光泽。
李美凤的眼角眉梢带着一丝慵懒，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当看到门口站着的沈良玉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难以掩饰的惊喜。
“相公？你……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快，快进屋，外面冷。”李美凤连忙侧身让沈良玉进来，双手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想要遮住身上的单薄，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晕，像是染上了胭脂。
沈良玉走进屋，屋里比外面确实暖和些，至少没有风。却也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冷。一盏小小的油灯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火苗在空气中轻轻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照着这间家徒四壁的小屋，一切都显得那么简陋。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是李美凤之前摔伤腿包扎留下的，还夹杂着一丝属于女子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清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竟意外地让人觉得安心。
“凤姐，脚好了没有？”沈良玉一边将怀里的布包和那包桂花糖放在桌上，一边说：“凤姐，我今天去县城，给你买了些东西。这是新买的棉布内衣，冬天穿暖和。还有这方手帕，和一点零嘴，你尝尝。”
“已经完全好了，多谢相公的照顾！”李美凤轻声回答道。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看着那崭新的衣物，还有那包散发着阵阵甜香味的桂花糖，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让她心头发颤。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想起自己的过往，与前夫几乎没有真正相处过，结婚当天，前夫就喝醉了酒，睡得像头死猪，第二天上山打猎，晚上就被抬回了残缺不全的尸体。
自那以后，李美凤便独自一人过着孤寂的日子，除了小时候父母还在世时疼过她，再也没有人这样惦记着她，给她买衣服买东西。这几年间也有人给她说过媒，她都拒绝了，不是真的不想再嫁，是不合适，因为都是馋她身子的老男人。
李美凤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那柔软的棉布，指尖传来的温暖让她心头一酸，声音哽咽着：“相公……这……这太破费了……我……”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沈良玉温声打断了她的话，顺势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她的手很软，却带着一丝寒意，他不由得用自己的掌心将她的手包裹得更紧了些，“凤姐，我今晚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芸姐和瑾儿她们都不放心，我也放心不下。这屋子不暖和，晚上也不安全。你看……要不今晚是我留下来陪你，还是你随我回去？家里虽然暂时挤些，但瑾儿她们已经把房间腾出来了，暖和也热闹。”
李美凤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有只小鹿在胸口里横冲直撞，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连带着耳根都红了。她当然明白沈良玉的意思，也深知柳芸和苏瑾姐妹都是一片好意。她独自住在这冰冷的屋子里，每个夜晚都显得格外漫长而难熬，尤其是经历了前段时间在山上摔伤腿的惊吓后，她对黑暗和孤独便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前几天沈良玉上山砍铁杉木，两天没回来，她白天在沈良玉家帮忙，晚上留下过夜，与柳芸睡在一张床上，那两晚，她睡得特别安心暖和，连梦都是甜的。
李美凤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沈良玉的脸上。灯光下，他的面容俊朗而诚恳，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对她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想起是老村正做的媒，想起村里人早已认可了她俩的关系，再想到那个即将建成、充满温暖与希望的新家，心中那点因为羞涩而产生的犹豫，消散了，消散得得无影无踪。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然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到了沈良玉的耳中：“……都听相公的安排。只是……这里毕竟是我以前的家，让相公在这里过夜……总觉得对亡夫不敬。我……我随相公回去。”
沈良玉听了，心中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点了点头：“好！那咱们这就走。有什么要带的，我帮你收拾。”
李美凤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除了几件洗得发白、有些破旧的换洗衣物，就只有身上这件沈良玉送的新棉衣和床上那条同样是他前不久送的新棉被了，再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物件。她走到床边，把棉裤套上，然后从枕头下的干草里小心翼翼地找出一块小小的玉佩，玉佩的质地不算上乘，却被摩挲得十分光滑，她将玉佩贴身收好——那是她未出嫁前，娘亲亲手给她的，是她对亲人唯一的念想。然后，她又将沈良玉刚送的那套新内衣和手帕珍重地叠好，放进一个小小的布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