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三那条被沈良玉打折的腿还没好利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可心里的怨毒和贪念像团火似的烧着，硬是逼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赶。
从槐树村到镇上的山路本就坑洼，他顶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着脚步，裤管被汗水浸得透湿，黏在腿上，磨得伤口火辣辣地疼。日头爬到头顶时，他总算瞅见了镇子的轮廓，他眼里却迸出几分狠厉的期待。
进了镇口，张老三熟门熟路地往街心走。镇上比村里热闹多了，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穿街而过，小酒馆门口的伙计扯着嗓子吆喝，布庄的幌子在风里飘得欢快。可这些喧嚣都入不了他的耳，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表哥赵虎。
穿过两条街，那座漆皮剥落的衙门口就在眼前，一对石狮子蹲在门两侧，眼神威严，仿佛能看透人心底的龌龊。
巧得很，他刚走到衙门口的石阶下，就见三个穿着皂隶公服的人正蹲在石狮子旁闲磕牙。中间那个，腰胯铁尺，三角眼，塌鼻梁，不是他表哥赵虎是谁？赵虎身边的两个捕快，一个满脸横肉，一个瘦得像根柴禾，都是跟着赵虎混饭吃的主儿。
“表哥！表哥！”张老三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赵虎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前几日讹了个外地过路商人的事，听见喊声扭头一看，见是张老三那副狼狈样，眉头当即拧成了疙瘩。他约莫四十来岁，天生一副獐头鼠目的模样，眼神里总透着股算计的精明，还有藏不住的贪婪。
“你这是咋了？”他站起身，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语气里满是嫌弃，“好好的人，弄成这德性，腿断了？”
张老三一见赵虎，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庄稼，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他也顾不上地上的尘土，“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双手抱住那条伤腿，一边捶一边嚎：“表哥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差点就让人给打死了！这条腿，怕是要废了啊！”他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知情的人看了，保准得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冤屈。
“起来起来！”赵虎往旁边挪了挪脚，生怕张老三的眼泪鼻涕蹭到自己身上，他抬脚轻轻踹了张老三一下，“在衙门口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丢人现眼！有话站起来说！”话虽如此，他眼里却闪过一丝好奇，能把张老三打成这样，对方是谁？
张老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见赵虎被勾起了兴致，他顺势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凑到赵虎跟前，故意压低声音，却又能让旁边两个捕快听清楚：“表哥，是我们村一个叫沈良玉的小子！您知道不？就是那个爹娘死得早，以前穷得叮当响的猎户！”
他咽了口唾沫，眼珠一转，添油加醋地说：“前阵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在山里捡着一只病死的瘟老虎！那老虎都硬邦邦的了，他倒好，胆大包天，拖到县里就给卖了！谁知道还真让他蒙着了，换了些银钱回来。自那以后，他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在村里走路都横着走，嚣张得没边了！”
他把沈良玉徒手搏杀猛虎的事瞒得死死的，只字不提沈良玉的勇武，只把对方说成个走了运的穷小子，仿佛沈良玉的一切都是凭空得来的。
“就因为这个，他把你腿打断了？”赵虎眯起三角眼，一脸狐疑。他虽瞧不上张老三，但也知道这表弟平日里在村里横行霸道，偷鸡摸狗的。能让他吃这么大的亏，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旁边的两个捕快也竖起了耳朵，满脸好奇地等着下文。
“哪能啊！”张老三一听，显得更“伤心”了，脸上的表情委屈得像是被戴了绿帽子的汉子。
“他是发了横财，心就黑了！您猜怎么着？他竟然看上我婆娘了！我当然不答应啊，他就趁我不在家偷偷上门想翻墙而入！我刚好回来，发现后跟他理论了几句，他仗着自己年轻，有把子傻力气，抬手就打，把我腿打成这样。表哥你看！”他说着，猛地撩起裤腿，露出那条还没消肿的腿，上面青紫交错的伤痕看着确实吓人。
“还有这种事？他一个年轻后生会看上你婆娘？”赵虎的脸上满脸狐疑之色，就刘翠花那长得膀大腰粗满脸横肉的模样会有男人看的上？怕是白送也没人会要。
当然，如果是真的……那强抢民女，还殴打村民，可不算小事，大有文章可做。他摸了摸腰间的铁尺，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千真万确啊表哥！”张老三见赵虎的神色变了，知道有戏，连忙趁热打铁。
他凑近赵虎，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神秘兮兮：“而且啊，我怀疑他卖老虎那点钱根本不算啥！他肯定是在山里捡着别的宝贝了！不然哪来那么多钱，一口气娶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婆娘，还让村正说了门亲事。现在还雇人建新房！那可是青砖到顶的大瓦房啊，在咱们这地界，没个几十上百两银子根本下不来！他一个穷猎户，祖上八代都是穷鬼，要不是发了横财，哪来这么多钱？”
“上百两？”这三个字像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赵虎和两个捕快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贪婪的光芒在眼底打转，几乎要溢出来。他们一年到头也捞不到几两银子，上百两，那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可不是嘛！”张老三见他们动了心，说得更起劲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赵虎脸上，“他那三个婆娘，一个比一个水灵！尤其是后来娶的那个柳芸，还有刚说定的那个寡妇李美凤，啧啧，那身段，那模样，比镇上天香楼的头牌都好看！表哥你说，他一个土包子，何德何能啊？依我看，这钱和女人，来路肯定不正！指不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赵虎彻底被说动了。巨额的不明财富，还有几个绝色的美人……这简直是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白不吃！他摸了摸下巴上稀稀拉拉的胡子，三角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哼！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殴打良民，钱财来路不明！这沈良玉，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猛地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公服，对身边两个已经按捺不住的捕快一挥手：“走！跟爷去槐树村走一趟！会会这个沈良玉！若真如张老三所说，定要拿他回‘衙门’治罪！那些不义之财，还有那些女人……哼！”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眼神里的贪婪和龌龊，傻子都能看明白。
张老三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依旧装着悲愤：“表哥英明！我给你们带路！这沈良玉实在太嚣张了，早就该有人治治他了！”
赵虎想了想，又道：“先去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去拿人！”他打得一手好算盘，先垫垫肚子，到了村里也好有精神头探探虚实，要是沈良玉真有那么多钱，先敲诈一笔，要是那几个女人真像张老三说的那么美……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几人找了个街边的小吃摊，胡乱点了几碗稀粥，就着咸菜呼噜呼噜吃了起来。张老三也顾不上腿疼，一个劲地给赵虎和两个捕快添茶水，嘴里不停念叨着沈良玉的“恶行”，把对方说成个无恶不作的恶霸，又把自己塑造成受尽欺凌的无辜受害者，听得赵虎三人对沈良玉的期待又深了几分，恨不得立刻就把人抓来打一顿。
水足粥饱，赵虎抹了抹嘴，大手一挥：“走！”
张老三连忙在前头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槐树村而去。路上，张老三还在不停地煽风点火，一会儿说沈良玉仗着有俩钱，在村里欺压乡邻；一会儿说沈良玉的婆娘都是他强抢来的；一会儿又说沈良玉盖房子占了村里的地……把沈良玉说得十恶不赦，仿佛村里的祸事都是他一人惹出来的。赵虎三人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
到了槐树村的村口，已是快中午。日头正当顶，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