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的漯河岸边,秋阳正好。三座石桥如长虹卧波,横跨在漯河之上:便民桥的栏杆雕着稻穗纹样,映着两岸的农田;通济桥的避雨亭里,商贩们正歇脚喝茶;安澜桥的碑刻前,围满了看新鲜的百姓,上面记载着修桥的始末,落款是“百姓同建,共沐太平”。
苏砚秋站在便民桥的桥头,望着桥面上往来的人群,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老管家举着影像机,镜头里满是鲜活的画面:推着独轮车的老农哼着小曲,车上的蔬菜沾着晨露;背着书包的学生们追跑打闹,书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还有一对新人,穿着红衣,正从桥上缓缓走过,引得路人纷纷喝彩。
“苏大人,您瞧这桥,多结实!”老石匠王师傅摸着桥栏,手掌磨出的茧子蹭过石雕的稻穗,“上个月暴雨,水位涨到离桥面只差三尺,桥墩愣是没晃一下。这青石咬合得紧,连缝隙里都长不出草来!”
苏砚秋俯身细看,桥缝里果然严丝合缝,只有几株倔强的青苔,怯生生地探出头。他想起半年前工地上的泥浆与汗水,想起工匠们夜里举着汽灯凿石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桥不是石头堆成的,是人心垒起来的——百姓盼着桥,工匠用心造桥,官府盯着修桥,才让这“天堑”变成了“通途”。
桥的另一头,漯河知府赵文轩正陪着几位老人说话。老人手里拄着拐杖,却执意要自己走上桥:“活了七十岁,终于不用再等渡船了!这桥修得好,修得好啊!”赵文轩笑着给老人递上水:“张大爷,以后您赶集,一袋烟的功夫就能到对岸,再也不用摸黑起早了。”
苏砚秋走过去时,几个孩童围了上来,手里举着自己画的桥。“苏爷爷,这是我画的便民桥,上面有您!”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指着画纸,上面的小人虽然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是个拄着拐杖的老者,站在桥上笑。
苏砚秋接过画,小心地折好放进怀里,摸了摸男孩的头:“等你们长大了,要记得这桥是怎么来的。”男孩似懂非懂地点头:“老师说,是大家一起修的,要爱护它!”
通济桥的避雨亭里,几个商贩正算账。“这桥一通,咱的货能多卖两成!”卖布的刘掌柜翻着账本,“从前绕路走,布都压出褶皱,现在直接过桥,又平整又新鲜,洛阳的铺子都抢着要。”旁边卖瓷器的王老板接口:“可不是!昨天运的一批碗,一点没磕碰,比用渡船稳当十倍,省下来的损耗钱,够请大伙喝顿酒了!”
亭柱上贴着一张“桥梁养护公约”,是百姓们一起商量着定的:“不许在桥上摆摊,不许敲打栏杆,不许往河里扔垃圾……”下面签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有老人的颤笔,有孩童的涂鸦,还有工匠们盖的手印。
“这公约比官府的告示管用,”赵文轩笑着说,“百姓自己定的规矩,自己守得更上心。上周有个外乡货郎想在桥上卸货,立马被街坊劝走了,说‘这桥是咱自己的,得护着’。”
安澜桥的碑刻前,说书先生正讲着修桥的故事:“那时候啊,苏大人站在渡口,望着百姓冒雨过河,当下就拍了桌子……”围听的百姓里,有人插嘴:“我也去工地搬过石头!那蒸汽起重机,好家伙,一下能吊起十块青石!”“我娘给工匠送过三十天茶水,说他们凿石头的手都磨出了血泡……”
故事里的艰辛,听在如今的百姓耳中,竟都成了暖人心的念想。苏砚秋站在人群外,听着这些带着乡音的絮叨,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修过的桥,铺过的路,其实都只是搭了个架子,真正让它们立起来、活起来的,是百姓心里那份“这是咱自己的桥、自己的路”的认同。
傍晚,夕阳为石桥镀上一层金边。百姓们自发在桥边摆起了长桌,说是“谢桥宴”。桌上的菜都是家常的:蒸红薯、炒花生、炖河鱼、白面馍,还有一大坛自酿的米酒,酒香混着饭菜香,在桥面上弥漫。
“苏大人,这第一杯酒,敬您!”王师傅端着酒碗,眼里闪着光,“没有您较真,就没有这桥!”百姓们纷纷举杯,喊声震得河面都起了涟漪。
苏砚秋接过酒碗,却没有喝,而是将酒洒在了桥面上:“这酒,该敬修桥的工匠,敬送茶水的乡亲,敬每一个盼着桥、护着桥的百姓。桥是死的,人是活的,是你们让这桥有了魂。”
酒液渗入桥面的青石,像一滴墨融进宣纸上,晕开一片温暖的痕迹。孩子们在桥面上追逐,把灯笼挂在栏杆上,红的、黄的、绿的,像一串流动的星星。老人们坐在避雨亭里,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嘴里哼着年轻时的歌谣,调子虽老,却透着说不出的舒坦。
离开时,苏砚秋回头望了一眼三座石桥。它们静静地卧在漯河上,没有雕梁画栋,却比任何宫殿都更让人安心。他知道,这桥会一直站在这里,看着百姓们春耕秋收,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看着漯河的水一年年东流,把“民心相通”的故事,讲给一代又一代的人听。
马车驶离漯河时,桥上传来孩子们的歌声:“漯河上,三座桥,连着东,连着西,百姓走得笑嘻嘻……”歌声顺着河水飘远,像一根看不见的线,一头系着石桥,一头系着千万人的心。
苏砚秋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满满的暖意。他这一生,所求的不过如此——让百姓脚下的路好走些,心里的盼头踏实些,让这江山,真的像这漯河上的桥一样,稳稳当当,通向更远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