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血走私链
“熊猫血!Rh阴性!救命的血!谁他妈有?!”
费小极抱着小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医疗点走廊里嘶吼。废弃活动板房四处漏风,广播里护士绝望的循环呼叫混着阮氏梅越来越微弱的呻吟,像钝刀子割肉。他眼睛赤红,指甲死死抠进小山瘦削的肩膀,感觉怀里这最后一点温热也在飞快流逝。
操他姥姥的熊猫血!
这玩意儿比金子还稀罕!在这鸟不拉屎、被陈北斗封死的矿坑里,上哪儿刨去?!
阿芳冲了出来,手上、胳膊上全是阮氏梅喷溅出来的血,那张原本倔强的脸此刻惨白如纸,全是末日降临的灰败。“库房…库房翻遍了!就他妈两袋过期三年的普通血浆!屁用没有!”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猛地抓住费小极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肉里,“费小极!你不是路子野吗?!你不是认识矿上那些三教九流吗?!去找黑市!矿底下那帮耗子!他们有门路!他们什么都敢卖!血!器官!一定有路子!买!抢!偷!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搞到Rh阴性的血!快啊!!!”
买血?黑市?
费小极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中了天灵盖。矿底下的黑市,那是他这种混子都不敢轻易沾边的泥潭,比矿洞本身还要深不见底!那里卖什么的都有,偷出来的矿石、违禁药品、来历不明的女人…还有血!对!血!他以前跟着九爷手下一个放债的疤头哥去“收账”时,在矿坑更深层的废弃巷道里瞥见过!昏暗的煤油灯下,几个穿着脏兮兮白大褂、像鬼一样的人影,守着一排排插着管子的铁皮冷藏柜!
“操!死马当活马医了!”费小极把怀里的小山往阿芳手里一塞,“给老子看好了!我兄弟少一根汗毛,老子回来扒了你的皮!”丢下这句他自己都觉得虚张声势的狠话,他像条被逼急了的疯狗,一头扎进医疗点外更加黑暗、如同迷宫般的废弃矿道深处。
矿道底下别有洞天。
往下,再往下。腐朽的木支架吱嘎作响,空气里弥漫着比上层更浓的霉味、尿臊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像是铁锈混合着廉价消毒水的怪异气味。费小极凭着记忆,在蛛网般复杂的岔道里拼命穿梭,好几次差点掉进深不见底的塌陷坑。远处隐隐传来赌博的吆喝、女人的哭骂和男人粗暴的呵斥。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喧嚣声从前方一个被巨大防水帆布遮挡的洞口透了出来。
他猛地掀开油腻腻的帆布一角。
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自诩见多识广的混混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什么黑市?分明是一个建在地底深渊的、肮脏血腥的“鬼市”!
昏黄发绿的应急灯下,逼仄的空间挤满了人。角落里,锈迹斑斑的铁架子床上,躺着面色蜡黄、手臂上插着输液管、眼神麻木如同死人的“供体”。几个穿着脏得快看不出颜色的白大褂、戴着沾着不明污渍口罩的“医生”,正粗暴地用皮筋勒着一个瘦骨嶙峋男人的胳膊,针头扎进暴起的青色血管,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流进一个挂在铁架上的玻璃瓶里。旁边,一个冷藏柜嗡嗡作响,隔着模糊的玻璃门,能看到里面一排排装着暗红色液体的血袋!
空气里那股消毒水掩盖不住的腥甜血气,浓得呛人。
“喂!看什么呢?!生面孔?!”一个满脸横肉、胳膊上纹着扭曲蜈蚣的光头壮汉,叼着烟,拎着一根沾着暗褐色污渍的钢管,晃悠过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费小极。
费小极心脏狂跳,后背冷汗瞬间湿透。他强迫自己挤出平时坑蒙拐骗时那副痞赖的嘴脸,从兜里摸出最后几张皱巴巴、沾着煤灰的钞票(那是他以前顺手牵羊攒下的),塞到壮汉手里,压低声音:“蜈蚣哥?疤头哥让我来的!急用!熊猫血!Rh阴性!钱…钱好说!要救命!”
“蜈蚣哥”掂量了一下那几张可怜的票子,嗤笑一声,眼神像看砧板上的肉。“熊猫血?操!你当是大白菜啊?”他吐掉烟头,用钢管指指冷藏柜那边,“看见没?那里面最贵的玩意儿!一滴顶你十条命!陈老板亲自盯着的硬通货!”
陈老板?陈北斗?!
费小极心里咯噔一下,顺着钢管看去。只见那嗡嗡作响的冷藏柜侧面,赫然贴着一张崭新的、在昏暗中格外扎眼的“奖状”!
红底金字,印制得异常精美:
“无私奉献 热血楷模”
授予:稀土矿区第7采掘队全体义务献血先进员工
表彰其在保障矿区医疗事业中的突出贡献!
矿务总公司总经理:陈北斗
2025年7月
落款处,是陈北斗那龙飞凤舞、透着虚伪劲儿的亲笔签名!
日期,就在半个月前!
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费小极的天灵盖!看着冷藏柜里那些贴着标签的血袋,再看看旁边躺在铁架床上,手臂上还带着新鲜针孔、面如死灰的矿工,他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
操!操!操!
用皮鞭和棍棒逼着矿工下矿吸粉尘、吸辐射的是陈北斗!
把他们当牲口一样榨干最后一点血汗的是陈北斗!
现在,用一张不知道从哪个印刷厂搞来的破奖状,就把他们当成“自愿献血楷模”来表彰的还是陈北斗!
这他妈是献血?!这是扒皮!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老子要一袋!Rh阴性!现在就要!”费小极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他死死瞪着蜈蚣哥,手已经下意识摸向了后腰别着的那把锈迹斑斑的三角刮刀——那是他从矿车修理间顺来的家伙。
蜈蚣哥被他眼里的凶光慑了一下,随即又换上更狰狞的笑:“急什么?陈老板的货,总要验明正身…钱带够了吗?这玩意儿,现钱!这个数!”他伸出两根粗壮油腻的手指。
两千?两万?费小极没问。他身上连两百都凑不齐。“先欠着!疤头哥的面子…”
“疤头?哼!”蜈蚣哥不屑地啐了一口,“他的屁股还在陈老板的债条上糊着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钱?滚蛋!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旁边一个刚被抽完血的中年矿工,正挣扎着想从冰冷的铁架床上爬起来,突然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他猛地捂住胸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色瞬间变成一种诡异的青紫色,随即“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带着黑色颗粒状物质的粘稠污血!
那污血溅在肮脏的水泥地上,竟然冒起一丝丝诡异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烟雾!
“妈的!又来了!”蜈蚣哥旁边一个“白大褂”骂了一句,似乎见怪不怪,动作麻利地抓起地上一个破簸箕和扫帚,就要去打扫那滩冒着“烟”的血污。
紧接着,就像倒下的第一块骨牌!
“呕…”
“呃啊…”
“疼…疼死我了…”
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刚才还麻木躺着的几个矿工供体,几乎同时开始剧烈抽搐、呕吐!吐出来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带着黑色颗粒的粘稠黑血!整个地下黑市瞬间被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硫磺混合着铁锈的怪味笼罩!有人蜷缩在地上,抱着肚子痛苦翻滚;有人直接昏死过去,口鼻溢血!
辐射病!急性发作!
费小极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上来!他终于明白冷藏柜上那张“献血奖状”背后的真正恐怖!
陈北斗这个王八蛋!他不但吸干矿工的血汗!他还在吸他们的命!
那些该死的稀土矿!那些源源不断的辐射粉尘!早就渗进了这些矿工的血肉骨髓!
所谓的“义务献血”,根本就是定时炸弹!这些被抽出来的血,本身就带着致命的放射性!输给谁,谁他妈就得跟着陪葬!阮氏梅要是输了这种血…别说救她,小山那点微弱的生机也会被彻底熄灭!连渣都不会剩!
“妈的!辐射血!你们他妈卖的辐射血!”费小极目眦欲裂,指着冷藏柜和地上翻滚哀嚎的矿工,对着蜈蚣哥咆哮!
蜈蚣哥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脸色骤变,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化为凶戾:“放屁!胡说八道什么!是他们自己身体不行!关老子屁事!”
他一边骂着,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远离那些正在痛苦翻滚、口吐黑血的矿工。
混乱中,费小极看到冷藏柜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堆着几个写着“生物制品”字样的白色泡沫箱。其中一个箱子开着盖,里面散乱地放着几小袋颜色异常清亮、一看就比冷藏柜里那些血浆高级得多的血袋!标签上赫然印着:“Rh(-) o型”!
是干净的熊猫血?!刚送到的新货?!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费小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抢过来!救小山!救阮氏梅肚子里那个还没见天日的兄弟!
“操!给我!”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恶狼,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猛地朝那个泡沫箱扑去!
“小畜生!你敢!”蜈蚣哥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抡起钢管就朝费小极后脑狠狠砸下!钢管带着破风声,眼看就要砸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
扑向泡沫箱的费小极没感觉到预期中的剧痛。他猛地回头,只见蜈蚣哥那根砸下来的钢管,被一支锈迹斑斑、但异常粗实的矿工撬棍死死架住!
握着撬棍的,是一只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手臂上,一道长长的、如同蜈蚣一样的旧疤痕狰狞地盘踞着。
疤脸哥?!
疤脸哥那张被煤灰和汗水掩盖了大半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蜈蚣哥,里面燃烧着一种沉寂多年、此刻终于爆发的火山般的仇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握着铁镐、神色决绝的少年矿工!
“费小极!拿血!”疤脸哥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双臂肌肉虬结,硬生生顶着高大的蜈蚣哥!
费小极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泡沫箱里那几袋珍贵的Rh阴性血袋,冰凉的触感让他差点脱手!他死命攥紧,转身就往回跑!身后传来蜈蚣哥的咆哮、钢管与撬棍的激烈碰撞声、以及疤脸哥那压抑到极点的闷哼!
费小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狂奔回医疗点的。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死死抱着那几袋冰冷的、救命的血!
冲进产房门口,血腥味更浓了。张婶瘫坐在门口,脸色惨白,绝望地摇着头,里面接生婆带着哭腔的声音已经彻底变成了哀嚎:“不行了…血没了…心跳…停了…”
阿芳浑身是血地站在床边,背影僵直,如同石化。
“血!血来了!熊猫血来了!”费小极嘶吼着,声音劈了叉。他冲到简易手术台边,颤抖着想把血袋递给那个唯一穿得还算干净、像是正规医生的中年男人——他是刚才广播呼叫的护士临时从矿工家属里扒拉出来的、据说以前在乡镇卫生院干过的“赤脚医生”。
那医生看着费小极递过来的血袋,又看看病床上气息奄奄、下身浸在血泊里的阮氏梅,再看看旁边仪器上几乎拉成直线的心电图,绝望地摇头:“太…太晚了…失血太多…心跳停了…神仙也…”
“放你妈的屁!”费小极一把揪住医生的领子,眼珠子血红,“给老子输!马上输!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孩子!脐带血!!”
“对对对!孩子!孩子的心跳还有!很弱!保孩子!快!”阿芳像被点醒了一样,猛地尖叫起来,扑到阮氏梅隆起的腹部旁。
医生被费小极狰狞的样子吓住,手忙脚乱地接过血袋,开始快速建立输血通道。冰凉的、珍贵的Rh阴性血,一点点流入阮氏梅已经冰凉的手臂血管。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阮氏梅没有任何反应。
心电图依旧是一条绝望的直线。
只有那微弱的胎儿心跳监测仪,还在发出极其缓慢、间隔越来越长的“嘀…嘀…”声,仿佛风中残烛的最后闪烁。
费小极心如死灰。他看着阮氏梅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第一次对一个陌生女人的死感到了窒息般的沉重。她被骗来,被当成玩物,被当成代孕工具,最后像个牲口一样死在这个污秽的矿坑里。她的孩子,那个本该带着希望降生、成为小山唯一救命稻草的孩子,也要跟着一起死去?
那他费小极豁出命抢回来的这几袋血,还有什么用?!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淹没所有人的时刻!
一道瘦小的身影,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
是张婶!
这个一直沉默寡言、像背景板一样照料着孩子们的老矿工遗孀。她跑得气喘吁吁,花白的头发散乱,脸上沾着煤灰,浑浊的老眼里却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血!我的血!抽我的!”她冲到医生面前,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和细小伤痕的胳膊,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我是Rh阴性!熊猫血!抽我的!快啊!”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费小极!
张婶?!这个在矿上默默无闻几十年的老妇人,竟然是万里挑一的熊猫血?!
“张婶!你…”阿芳震惊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别废话!来不及了!抽!”张婶粗暴地打断阿芳,直接把胳膊怼到医生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却死死盯着床上阮氏梅的肚子,盯着那微弱的心跳信号。那眼神里有某种深沉的痛苦,有孤注一掷的决绝,还有一丝…费小极看不懂的、如同燃烧灰烬般的微弱希望。
医生也被她的气势镇住,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Rh阴性血患者输同型血是最安全的!他立刻拿出消毒工具,在张婶干瘦的胳膊上擦拭。
费小极看到张婶在伸出胳膊的瞬间,另一只枯瘦的手,极其隐蔽地、飞快地从她那件洗得发白的破旧工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看起来像是医院注射用生理盐水的小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一种非常淡的、几乎接近无色的透明液体。
就在医生将针头刺入张婶手臂血管的同时,张婶的手腕极其轻微、极其巧妙地一翻!那个小玻璃瓶的瓶颈在她粗糙的手掌边缘猛地一磕!
“啪!”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瓶颈应声碎裂!
没人注意到这一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输血上!
张婶那只握着断瓶的手,借着身体遮挡,极其自然地靠近了自己正在输血的手臂上方。几滴那神秘的、无色的液体,顺着她微微倾斜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滴落,精准地混入了刚刚从她体内流出、正通过透明输液管、流向阮氏梅体内的暗红色血液之中!
那液体迅速被奔流的血液稀释,消失无踪。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发生在所有人的视觉盲区。只有一直死死盯着张婶、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费小极,捕捉到了她手腕那极其细微的翻动,以及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某种牺牲意味的决然光芒!
那是什么?!
她往自己的血里加了什么玩意儿?!
费小极心中警铃大作!这老女人要干什么?!
新鲜的、带着体温的Rh阴性血,混合着那几滴神秘的无色液体,源源不断地流入阮氏梅冰冷的身体。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费小极几乎要忍不住喊出来的时候——
“有心跳了!”
一直盯着胎儿心跳监测仪的护士失声尖叫!
那原本微弱得快要消失的“嘀…嘀…”声,陡然变得清晰、有力起来!虽然依旧缓慢,但稳定地跳动着!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旁边原本拉成一条直线的成人心电图,那死寂的屏幕上,某个微小的凸起,极其微弱地、艰难地跳动了一下!
滴!
虽然微弱,却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死寂!
“活了?!阮女士有心跳了?!!”医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声音都变了调!
几乎是同时!
“哇——!!!”
一声极其嘹亮、带着强烈不甘和愤怒的婴儿啼哭,骤然划破了产房压抑的空气!
生了!
在母亲心脏骤停、大出血濒死的绝境下,那个顽强的小生命,竟然在输入了混合着神秘液体的熊猫血后,奇迹般地降生了!
接生婆手忙脚乱地处理着脐带,剪断,托起那个浑身血污、哇哇大哭的小小婴孩。婴儿的啼哭声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脐带血!快!提取脐带血!”阿芳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颤抖,冲着医生吼道。
医生也如梦初醒,立刻拿起专用的采集器具,开始收集那连接着脐带、充满了救命干细胞的宝贵血液。
另一边,护士在清理张婶输血后的针孔和地上的碎玻璃渣。她拿起那个摔碎了瓶颈的小玻璃瓶残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瓶身上模糊的标签。
“咦?这瓶子…”护士小声嘟囔了一句,似乎觉得这瓶子有点眼熟又有点怪。标签大部分被张婶的手蹭花了,但在瓶底的角落,还能依稀辨认出几个被特殊工艺烙印上去的小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