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斜照进宫道,凌惊鸿站在大殿门口,没有再看天。
她转身对云珠说:“传令下去,宫里马上加强戒备。三步一个岗,五步一个哨。所有暗道入口全部上锁贴封条,没有我的亲笔令牌,谁也不能开。”
云珠答应一声,立刻退下。
巴图鲁还站在廊下,看着远处的宫墙。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
凌惊鸿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你刚才说北狄不会只派一个人来。那你觉得,还会有谁?”
巴图鲁抿了嘴,摇头:“我说不准。但我知道,少主不会无缘无故进宫——他在等风向。”
“我也在等。”她盯着他,“但他等的是乱子,我等的是反击。”
沉默了一会儿后,巴图鲁开口:“你们南朝人说话总喜欢绕弯子。可刀拔出来之前,没人知道它会砍向谁。”
凌惊鸿不接这话,只问:“如果北狄要动手,会在什么时候?”
“不是现在。”他说,“是在你们最松懈的时候。”
她点点头,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你也别太信那个皇帝。”
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他让你断交,却不增兵、不调将。他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扛住接下来的事。”
她继续往前走,脚步更稳了。
回到凤仪宫,桌上已经堆了几卷文书。云珠正在整理昨晚抄的名单,手指沾着墨水,在纸上一条条划过。
“城南别院查得怎么样?”她坐下,翻开第一本册子。
“封了。守卫换了两轮,都是您点过名的人。但是……”云珠压低声音,“昨晚有人翻墙进来,被巡夜的打晕了。是个乞丐打扮,身上什么都没搜出来。”
“乞丐?”凌惊鸿抬头,“多大年纪?穿什么鞋?”
“三十左右,草鞋,左脚破了个洞。脸上有灰,掉了两颗牙。”
她合上册子:“不是乞丐。魏渊倒台太快,有些人还没跑掉。这人是来探路的。”
云珠咽了口唾沫:“那……要不要抓起来审?”
“不用。”她提笔写几个字,“放他走。”
“啊?”
“放他出去,但派人盯住他去哪。我要知道背后是谁在收网。”
云珠眼中一亮,飞快跑走了。
凌惊鸿起身披上外袍:“走,去校场。”
校场上尘土飞扬,新调来的禁卫军正在列队。原来的统领被撤了,现在这支队伍由她指派的副将暂时管着。那人见她来了,快步迎上来。
“人数清点完了,共三百二十七人。其中一百零三人原来在东六营,其余是新补的。”
凌惊鸿扫了一眼全场,每个人都站得笔直。
她走上高台,开口说:“你们中的许多人或许不知,二十年前,有七十八名无辜宫女死于换命邪术。她们的名字未载宫籍,尸骨无存。有人喝了朱砂酒暴毙,有人吸了香灰后跳井。她们不是病死,也不是自杀——她们是祭品。”
下面没人说话。
“从今天起,你们不只是守门的兵。你们是活人的盾,也是死者的耳目。谁要是心里还向着旧势力,现在就可以走。我不杀你,但也不会留你。”
没有人动。
她继续说:“每天换两次岗,每组两个人一起值勤。宫门、角楼、水道、密井,全部两人值守。交接时要签字画押,漏一个人,整队受罚。”
副将立刻下令:“按大人命令执行!”
队伍马上分组,开始演练巡查路线。
凌惊鸿走下高台,对副将说:“今晚我会抽查三个岗哨。要是发现空岗、睡岗,直接关进地牢,明天当众除名。”
副将额头冒汗,用力点头。
她离开校场时,天已经黑了。宫灯一盏盏亮起来,照在青石路上,像一串串铜钱。
云珠小跑跟上:“大理寺回话了,魏渊的案子明天开审,第一天传两个宫女作证。另外……苏婉柔烧过的书房角落,挖出半块木牌,上面有个‘庚’字。”
“庚?”凌惊鸿脚步停了一下,“是天干的那个庚?”
“是。木牌烧焦了一大半,看不出用途。但我记得,先帝晚年设了七个秘密仓库,编号就是甲到庚。”
她眼神一沉:“城南别院,是不是也叫‘庚字号别院’?”
云珠睁大眼睛:“您怎么知道?那名字早就不用了,连地图上都不标!”
“我知道的事,以后你会慢慢明白。”她加快脚步,“马上派人去查,庚字仓最后一次启用是什么时候,经手人是谁。”
云珠眼中一亮,飞快跑走了。
凌惊鸿独自走向宫深处。灯光越来越多,她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名暗卫悄悄出现,递给她一张纸条。
她看了一眼,折好塞进袖子。
——城外十里坡发现可疑脚印,方向西北,像是拖着包裹走过的痕迹。已派四人追踪,还没回信。
走到拐角,她看见巴图鲁靠在柱子边等她。
“你还在这?”她停下。
“礼官让我去偏殿休息,我不想去了。”他说,“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说。”
目送少主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少主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她看着他。
“他说:‘如果南朝女子能掌权,北地的鹰,终将南飞。’”
凌惊鸿冷笑:“这是试探,也是威胁。”
“你不害怕?”
“怕?”她反问,“我亲手把魏渊拉下台,逼得苏婉柔咬舌自尽。你现在问我,怕不怕千里之外的一只鹰?”
巴图鲁看着她,忽然笑了:“你知道吗?我们那边有种说法——最安静的狼,才是最会咬人的。”
“那你回去告诉他们。”她直视他的眼睛,“南朝最安静的狼,已经醒了。”
说完,她转身走了。
巴图鲁站了几秒,追上来:“你真的相信萧彻会一直让你这么干下去?”
她没停下脚步。
“他可以不信我,只要他还用我。”
巴图鲁不再说话,跟着走了一段,最后停下。
凌惊鸿回到凤仪宫,蜡烛已经烧了一半。云珠正在将卷宗归档封存。
“都整理好了?”她问。
“差最后三本。都是血祭名册的副本,您要再看一遍吗?”
“不用。”她坐下,“明天交给大理寺,每一笔记录都要有来源,每一个名字都要对得上人。”
云珠点头:“我明白,绝不出错。”
凌惊鸿端起茶杯,茶已经凉了。她放下,没喝。
窗外突然响了一声,像是风吹窗户。
她看向窗户。
帘子晃了一下。
她起身走过去,拉开窗。
外面什么都没有。
但她注意到,窗台上有一粒细沙,颜色偏红,不像宫里常用的石头。
她用指尖捻起,在灯下看了看。
云珠凑近:“这是……”
“外地的土。”她说,“有人来过。”
她马上吹灭蜡烛,让云珠别出声。
两人静静站着,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又慢慢消失。
过了很久,凌惊鸿才重新点亮蜡烛。
“今晚你睡里面。”她说,“我在外面守着。”
云珠想说话,看到她的眼神,闭上了嘴。
凌惊鸿坐在桌前,手边放着一把短匕首。她翻开最上面那本卷宗,目光落在写着“庚”的那一页。
窗外,最后一盏宫灯亮了起来。
光影在墙上晃动,像一道裂痕。
她摸了摸袖子里的纸条。
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西北方向,发现废弃驿站,内有半幅地图,标记位置为皇陵西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