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的帆布被夜风灌得微微鼓胀,又随着风势塌陷,发出“噗噗”的轻响,像是谁在暗处无声地叹息。月光透过帆布的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银斑,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我和林御并排躺着,中间那道无形的界限像一条冰冷的河,连月光都绕着走。
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是沙漠里特有的干燥尘土味,混着他惯用的草药皂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气息,那是他剑穗上的味道。从前每次靠近,这气息都像一张柔软的网,能瞬间抚平我所有的焦躁。可现在,这气息里裹着一层看不见的茧,坚硬得让人心头发涩。
他的手臂终于伸过来时,我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那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指尖擦过我睡袋的布料,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的手停在我肩膀上方片刻,似乎在犹豫该用多大的力气,最后才轻轻落下,将我往他怀里带。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角度,甚至连揽住的位置都和从前分毫不差。可当我的脸颊贴上他的胸膛时,那层紧绷的衣料下,肌肉的硬度像块未焐热的石头。他的心跳很沉,咚——咚——咚——间隔比平时长,每一下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种刻意压抑的滞涩。
我不敢动,只能维持着被他带过来的姿势,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的锁骨。能感觉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是肩胛处的肌肉猛地抽紧,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随即又强迫性地松开。他在努力放松,可那股紧绷感像生了根,松了这处,那处又鼓起来,像条不安分的蛇在皮下钻动。
他慢慢地调整着手臂的角度,仿佛在寻找一个最完美的位置,让我们都能感到舒适。他的指尖轻轻地在我的肩膀上摩挲着,似乎在探索着什么,又似乎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
那指尖的力度时轻时重,让人有些捉摸不透。有时候,它只是轻轻地触碰一下,就像被电击了一样迅速缩回;而有时候,它却又会紧紧地攥住,让我感到肩胛骨处传来一阵隐隐的酸痛。
我心里明白,他并不是故意要这样的,他只是……已经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就像一台原本精密无比的仪器,突然间生了锈,每个齿轮都在艰难地咬合着,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顺畅地转动。
“以前你总嫌我抱得太紧。”他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有些沉闷,还带着一丝自嘲的沙哑。我想起了以前一起露营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把我紧紧地裹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心爱的抱枕一样,怎么都不肯松手。而我呢,常常会笑着推开他,说:“喘不过气了,林御,松点。”
现在他松了些,可这恰到好处的力道,却比从前的“太紧”更让人难受。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与我肩膀之间的空隙,那是他下意识留出来的“安全距离”。
我没接话,只是将脸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的呼吸顿了顿,胸腔起伏的幅度变大了些,像是被这细微的动作牵动了神经。
那天在议事厅里,我远远地就望见了你。你静静地站在白弥勒身旁,手中紧握着那份所谓的“证据”。你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呼喊。
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但你却没有丝毫反应。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阵刺痛袭来。原来,你看到了我最狼狈、最动摇的那一刻。
我急忙想要解释,声音却有些发慌,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我没有信,真的没有!我只是……被绕进去了,就像掉进了一个迷宫,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情绪。然而,他揽着我肩膀的手臂却突然收紧了一些,这一次的力道不再是刻意的控制,而是透露出一种真实的情绪——压抑的委屈。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原本平稳的节奏突然乱了半拍,咚、咚咚、咚——如同被石子砸中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过了很久,他才终于低声说道:“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住……看到那画面时,这里像被攥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胸口,“疼了好几天。”
帐篷外的风突然变得异常猛烈,仿佛是一头被激怒的巨兽,在荒原上狂奔咆哮。狂风卷起的沙粒像子弹一样猛烈地撞击着帐篷的帆布,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让人不禁心生恐惧,仿佛有谁在外面哭泣一般。
我静静地躺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狂风的肆虐,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终于,我无法再忍受这种煎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慢慢地环住了他的腰。
当我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身体时,我感觉到他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无比,就像一块铁板一样。他腰腹的肌肉紧绷着,硬得甚至能硌疼人。
然而,我并没有因此而松开手。相反,我用指尖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留在我身边。我把脸紧紧地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倾听着那越来越快、越来越乱的心跳声。
“林御,”我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水汽,“我们都病了,得一起治。”
他没有回应我,只是那原本紧绷的肌肉,在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像是冰雪消融一般,极慢、极慢地松弛了一丝。那丝松动虽然很细微,但却像在黑暗中透进了一缕光,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一夜,我们依然没有怎么睡觉。他的手臂到后半夜已经酸得发僵,但他始终没有松开我;我的腿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麻得失去了知觉,可我也不敢动一下,生怕会惊醒他。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的侵袭,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感觉他低头在我发顶轻轻碰了一下,像片羽毛落下,快得像错觉。
可那瞬间的温度,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