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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渊的靴底碾过最后一层薄冰时,北荒极境的寒风正卷着细碎冰晶往他颈后钻。

玄鹰缩着脑袋蹲在他肩头,金羽被冻得有些发涩,偶尔用喙轻轻啄他耳垂,像是在提醒主人这鬼地方连灵气都冻成了冰渣子。

他站定,望着眼前绵延的冰峰。

说是极境边缘,倒更像被天地遗忘的坟场——积雪下的岩石泛着青灰,没有半株草木,连最耐寒的雪貂都不见踪迹。

灵气稀薄得可怜,吸进肺里像灌了口碎玻璃,可那股若有若无的压抑感却愈发清晰,像有双无形的手攥着他的识海。

囚徒印记。

林渊低唤一声,掌心翻出枚青铜令牌。

这是三日前离开九霄城时,柳如烟塞给他的。

那女人当时眼尾还染着劫后余烬的红,指尖点着令牌上模糊的纹路:

北荒极境冰层下埋着上古狱门,我师父说,这是能与九狱塔共鸣的钥匙。

此刻令牌在他掌心发烫,烫得皮肤泛起薄红。

林渊喉结动了动,指腹刚要抚过令牌上的刻痕,九狱塔突然在识海剧烈震颤。

这是自他结丹以来,塔灵最激烈的反应——原本温驯如烛火的塔光化作赤金洪流,顺着经脉直窜掌心,青铜令牌地发出龙吟。

地面在轰鸣中裂开。

林渊瞳孔骤缩,玄鹰扑棱着飞上天际。

他倒退两步,却见冰层如活物般翻涌,一道足有十丈高的石门缓缓升起。

门体由黑铁铸就,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可那两个模糊的二字,却在塔光映照下突然清晰如刀刻——笔锋里浸着血,浸着不甘,浸着无数亡魂的嘶喊。

果然...林渊的声音有些发哑。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九狱塔的震颤几乎要掀翻识海,像是急于要冲出去,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他摸向腰间归墟剑,剑鞘传来熟悉的温热,像是在说:我在。

变故突生。

空气中炸开数十道金色符文,如金蝶般盘旋着组成圆环,将石门团团围住。

林渊后退时靴跟磕在冰棱上,却见最前排的符文突然转为赤金,纹路里渗出暗红血线——这不是普通禁制,是活的,带着杀性的防御阵法。

玄鹰,退后。

他抬手挥出一道风刃,玄鹰尖啸着掠过冰峰,停在十丈外的岩角。

林渊深吸一口气,指尖掐诀,三具灵魂分身自体内飘出。

本体留在原地,左手按在胸口引动塔力;右侧分身化为半透明虚影,指尖点向最近的符文;左侧分身则闭目垂首,神识如蛛网般蔓延向阵法核心。

破封。本体低喝,塔力如沸水般从丹田涌出。

他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血管在鼓胀,像是要撑破这具凡躯——九狱塔的力量从来不是温驯的,每一次调用都像是与远古凶兽拔河。

右侧分身的指尖刚触到符文,金光大盛。

那符文突然化作锁链,地缠住分身手臂,疼得林渊本尊闷哼一声。

他咬着牙加大塔力输出,分身却在锁链勒断前瞬间消散,重新凝聚时右臂已淡了三分。

是因果锁。

左侧分身突然开口,声音与本尊重叠。

分身的指尖正抵在阵法中央的空白处,那里浮着团旋转的黑雾,这阵法以血为引,以魂为媒,破阵需要......话未说完,黑雾突然暴胀,分出七道细流钻入分身七窍。

林渊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能清晰感知到分身识海在被侵蚀,像有无数细针扎着他的神经。

但他没有慌乱——自结丹以来,他经历过的生死局比这凶险十倍。

他屈指一弹,一道塔光没入左侧分身眉心,黑雾遇光即散,分身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白。

原来如此。本尊的嘴角勾起一丝冷戾,用塔力做引子,以分身破局。他重新分配力量:本体引动塔力为盾,右侧分身专攻符文破解,左侧分身则用塔光清理侵蚀。

三具身影在金色光阵中穿梭,符文被逐个击碎的脆响里,夹杂着林渊粗重的喘息。

当最后一道符文化作星火消散时,林渊单膝跪在冰面上。

他的掌心被令牌灼出焦痕,嘴角溢着血,三具分身已消散两具,仅剩左侧分身勉强维持着虚影。

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淬了火的剑。

石门一声开启。

阶梯向下延伸,没入黑暗。

林渊伸手接住从门内涌出的风——那风里带着铁锈味,带着腐土味,带着某种让九狱塔都在战栗的古老气息。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站起身,归墟剑自动出鞘,剑身泛起幽蓝光芒,为他照亮前路。

玄鹰从岩角扑棱着飞回来,停在他肩头,小脑袋往他颈窝钻了钻。

林渊摸了摸鹰背,刚要抬脚踏上阶梯,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钟响。

那钟声低沉,像是从极深的地底传来,又像是自九霄云外落下。

林渊的脚步顿住,归墟剑的幽蓝光芒微微发颤。

他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阴云依旧笼罩天际,冰峰在云后若隐若现,什么都没有。

但九狱塔在识海再次震颤,这一次的震动里,竟带着几分......警惕?

林渊眯起眼,手指轻轻叩了叩归墟剑。

剑鸣应和着钟声,余音在冰谷里回荡。

他低头看向阶梯,又抬头望向阴云。

最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带血的笑——管他什么钟声,什么审判,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的道理。

他抬起脚,踩上第一级石阶。

远处,那声钟响的余韵里,一道黑影自云层后浮现。

黑影的手中握着半块青铜残碑,碑上刻着:九狱开,天命裂。

林渊的脚尖刚要触到石阶,那声低沉的钟鸣便再次震荡空气。

这一次他听得真切,钟声里裹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像是天地初开时的叹息,又像是末日降临前的丧歌。

归墟剑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剑鸣与钟声共鸣,震得他虎口发麻。

“你果然来了……”

沙哑的声音自虚空渗出,像是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归墟剑瞬间出鞘,幽蓝剑芒划破阴云,在冰面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他旋身后退半步,玄鹰扑棱着飞至他头顶,金羽倒竖如针,发出警惕的尖啸。

声音的主人并未现身,只余回音在冰谷里打着转:“不过,这里可不是你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道流光自云层坠落。

林渊抬剑一挑,那物事精准落入他左手——是枚暗金色玉简,表面刻着盘虬的锁链纹,触感冰寒如浸过万年玄冰。

他垂眸看向石门,又抬头望向阴云,归墟剑仍保持着戒备的弧度。

“前辈是何身份?”林渊朗喝,声音撞在冰峰上激起层层回响,“既知我来,为何不现身一见?”

虚空沉默片刻,那声音再度响起,却比之前更模糊,像是隔着无穷时空:“见与不见,不过是执念。你要的答案,都在玉简里。”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阴云突然翻涌如沸。

林渊望着云层中那道转瞬即逝的黑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追问。

他低头看向手中玉简,九狱塔在识海轻轻震颤,像是在回应这枚玉简里的某种气息。

神识探入的刹那,林渊的呼吸陡然一滞。

眼前浮现出破碎的画面:无尽黑暗中,无数道锁链贯穿天际,锁链尽头锁着一团蠕动的光雾,那光雾里隐约能看出道纹流转,像是某种活着的规则。

下方是座青铜巨塔,塔身上刻满他熟悉的九狱纹路,却比他识海的九狱塔庞大百倍——无数修士在塔下挥锤,他们的面容被黑雾笼罩,唯有眼中的疯狂与绝望清晰可见。

“九狱塔,乃诸天意志为囚天道所铸。”

冰冷的信息涌入识海,林渊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起结丹时九狱塔的异动,想起化神劫时塔灵突然爆发的力量,想起每次调用塔力时那种与远古存在拔河的窒息感——原来这不是什么机缘,而是他自踏入修炼路起,便被卷进了一场跨越诸天的局。

“这里是九狱塔最初的锻造之所。”

“当年铸塔者以百万修士血魂为引,以混沌之气为基,只为困住那抹试图超脱轮回的意志。”

林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见画面里的光雾突然暴胀,锁链寸寸断裂,铸塔修士被余波震成血雾,青铜巨塔在爆炸中崩碎,碎片如流星坠入各个界面……

“后来呢?”林渊下意识开口,却惊觉自己已出声。

玉简里的信息戛然而止,只余下最后一行字:“天道未死,九狱难终。”

他捏紧玉简,指节泛白。

归墟剑的幽蓝光芒不知何时变得暗淡,玄鹰落在他肩头,用喙轻轻啄他手背,像是在安抚。

九狱塔在识海缓缓旋转,塔光不再如往日般灼热,反而带着几分苍凉——原来它不是什么金手指,而是困锁天道的牢笼残片,而他,不过是这残片选中的“守墓人”?

千里外的命轮圣殿内,血无妄倚在镶满玄铁的王座上,喉间溢出压抑的咳嗽。

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林渊结丹期时留下的剑伤,本以为能靠“命轮秘典”强行镇压,此刻却因强行运功而崩裂。

他抓起案上的密信,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戳穿羊皮纸,“黑曜计划,启动。”

跪在阶下的灰袍执事浑身一震:“大人,您的伤……”

“闭嘴!”血无妄突然暴起,手掌按在执事天灵盖上。

灰雾自他掌心涌出,执事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一具干尸瘫在地上。

他扯下袖中染血的命轮令,甩给下首的黑甲卫:

“传我令,所有潜伏在东胜洲、西漠域的执事,三日内清空库存的‘蚀骨散’。九霄盟的杂役房、丹药房、演武场……”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

“每个地方都要撒上。”

黑甲卫接过令符时,掌心沁出冷汗。

他知道“黑曜计划”意味着什么——那是命轮圣殿筹备百年的毒杀大计,一旦启动,整个九霄盟上下,从刚入门的外门弟子到化神期长老,都会在七日内浑身溃烂而死。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报复那个在筑基期就斩了他半条命的林渊。

“告诉他们,”血无妄重新坐回王座,眼神却比北荒的寒风更冷,“若敢误事,我亲自剥了他们的魂,喂给命轮殿的血傀。”

黑甲卫躬身退下时,殿外传来乌鸦的啼鸣。

血无妄望着窗外翻涌的阴云,忽然低笑起来,笑声混着血沫喷在王座扶手上:“林渊啊林渊,你以为闯了古狱就能超脱?等你回来时,你的九霄盟,早就是一片坟场了。”

林渊并不知道千里外的阴谋正在酝酿。

他站在石门前,望着手中逐渐碎裂的玉简,碎片在风中化作点点金芒,像是某种预言的灰烬。

九狱塔的震颤不知何时转为安抚,塔光温柔地包裹着他的识海,像是在说:“别怕,我陪着你。”

他深吸一口气,将归墟剑收入鞘中。

玄鹰歪着脑袋看他,小爪子轻轻抓了抓他的耳垂。

林渊摸了摸鹰背,抬头望向石门内的黑暗——那里传来更清晰的气息,带着铁锈味,带着岁月的厚重,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于九狱塔的共鸣。

“来都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几分豁出去的狠劲,“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走一遭。”

他抬起脚,再次踏上石阶。

这一次,没有钟声打断,只有他的靴底与石阶相碰的清响,在黑暗中荡起层层涟漪。

阶梯向下延伸,不知尽头在何处,但当他走到第十三级时,前方的黑暗突然泛起微光——那光是青铜的颜色,带着岁月的斑驳,却又透出难以言喻的恢弘。

林渊眯起眼,望着那抹微光。

他知道,在更深处,有座青铜巨殿正等待着他。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的局外人,而是主动的破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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