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尖刚触到苏清璃的冰凉，脚下的地面便如朽木般崩裂。
两人坠向黑暗的刹那，他分明看见她眼尾的幽蓝泪痣在混沌雾气里忽明忽暗——那是他们初遇时，她在桃树下为他画的，说要做个记号，免得他又迷路。
坠落的势头突然止住。
林渊撞在某种实质性的屏障上，喉头一甜，血珠溅在苏清璃苍白的脸上。
他这才发现，他们已置身于一座青铜祭坛中央。
四周的混沌雾气翻涌如墨海，上方悬浮着无数锁链，每根锁链都缠着暗紫色的雷纹，正滋滋作响地往苏清璃体内钻。
这是......祭坛核心？林渊抹了把嘴角的血，归墟剑在掌心发烫。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在识海深处震动，第八层的纹络正沿着脊椎爬向四肢，连指尖都泛起银芒。
吼——
一声低哑的咆哮撕裂空气。林渊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头由纯粹黑暗凝聚的巨兽。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却能让人清晰感知到锋利的爪牙、森然的脊骨，每一寸都在吞噬周围的光线。
最骇人的是它眉心那道竖瞳，里面翻涌着比混沌更古老的恶意，像是要将世间所有生者的魂魄都绞成碎片。
混沌凶兽·影魇。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渊抬头，见一块布满裂痕的黑色石碑正从虚空中浮现，表面刻满他从未见过的古篆，凡人，止步于此。
影魇乃混沌之眼最后屏障，你若执意前行，唯有死路一条。
林渊没有答话。
他的目光始终锁在苏清璃身上——她的脖颈已被锁链缠住半圈，黑色纹路正顺着锁骨往心口蔓延，而那块嵌在她心口的碎片，此刻正发出微弱的金芒，像盏随时会熄灭的灯。
影魇的竖瞳突然收缩。
它前爪在地面一按，整座祭坛剧烈震动。
林渊感觉耳膜几乎要被震破，混沌之力如潮水般涌来，连归墟剑的剑鸣都被压成了细响。
小心！
残碑的警告刚出口，影魇已扑至眼前。
这一击快得超乎常理，林渊只来得及侧身，左胸便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溅在影魇身上，却像滴进了泥潭，瞬间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防御......林渊倒退三步，按住伤口的手渗出更多血，比想象中强十倍。
归墟剑嗡鸣着跃入空中，剑尖凝聚起青色剑芒。
林渊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九狱塔的力量顺着血脉灌进剑身。
青色剑芒如闪电劈下。
影魇的身体被撕开一道裂缝，却在眨眼间愈合，只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白痕。
怎么可能？林渊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能感觉到，这一剑足可斩碎普通化神境修士的法身，却连影魇的都伤不到。
它不是生灵。残碑的声音里难得有了波动，是混沌意志具象化的屏障。
你斩碎的每一道黑暗，都会从混沌海汲取新的力量。
林渊的目光突然一凝。
他的识海里，九狱塔第八层的命运织网正自动展开，银线穿透影魇的躯体，触及到某种熟悉的气息——那是他在因果狱里见过的，混沌本源的碎片。
原来如此。他突然笑了，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祭坛上，你吞了混沌本源，所以能无限再生。
但本源里......他的手指轻轻按在胸口，九狱塔的温度透过血肉传来，有九狱塔的封印。
影魇似乎察觉到了危险。
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周身的黑暗如活物般缠向林渊。
林渊不闪不避，归墟剑倒转，用剑脊接住缠来的黑雾——那些黑雾触及剑身的瞬间，竟发出类似活物被灼烧的惨叫。
九狱塔克制混沌。林渊的眼睛亮了。
他想起在九狱塔第三层时，塔灵曾说过，这座塔本就是为镇压混沌而生。
当时他只当是传说，此刻却成了破局的关键。
清璃。他转头看向被锁链困住的女子，她的睫毛在颤抖，嘴角溢出黑血，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
影魇的攻击愈发疯狂。
它的爪风割破了林渊的右臂，尾巴扫断了半座青铜柱，甚至有一次，它的竖瞳直接锁定了苏清璃的心口——林渊几乎是用身体撞开了那道攻击，后背被划出三条深可见骨的伤痕。
不能再拖了。林渊咬着牙，将最后一道九狱塔的力量注入归墟剑。
剑身泛起璀璨的银光，连影魇的黑暗都无法完全吞噬这光芒。
他能感觉到，玄天鉴在储物戒里发烫，九狱塔的纹络正沿着识海往头顶涌，像是要和什么产生共鸣。
最后一击。他闭目凝神，将全部感知沉入九狱塔。
在意识深处，他仿佛看见第八层的塔门正在缓缓打开，门后有一道光，那光里映着苏清璃的笑脸，映着他们在矿洞初遇时的星光，映着她为他擦药时说阿渊要好好活着的模样。
影魇的咆哮震得祭坛嗡嗡作响。
林渊的眼睫颤动，指尖轻轻抚过归墟剑的剑穗——那是苏清璃用她的发丝编的。
时间......他低喃，或许该慢一点。
话音未落，他的识海里突然响起九狱塔的轰鸣。
玄天鉴的凉意顺着血脉涌遍全身，连影魇的动作都在他眼中慢了下来。
林渊握剑的手紧了紧，银芒从他脚下升起，在地面画出一个古老的阵图——那是他在时空秘境里见过的，时间法则的纹路。
影魇的爪尖距离他的咽喉还有三寸。
林渊深吸一口气，归墟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
这一次，他看清了影魇体内的混沌本源，看清了那些锁链如何缠着苏清璃的神魂，甚至看清了苏清璃睫毛上那滴还未坠落的泪。
剑鸣声中，影魇的躯体出现了第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林渊的瞳孔里，影魇的竖瞳正缓缓收缩——在时间迟缓的领域里，这头混沌凶兽的每一道黑暗涟漪都成了慢放的水墨。
他能看清黑雾里翻涌的紫电，能数清影魇脊骨间缠绕的混沌锁链，甚至能捕捉到苏清璃被锁链勒紧的手腕上，那道他亲手系的桃花绳正一寸寸断裂。
就是现在。他喉间溢出低喘，归墟剑的剑穗扫过脸颊，带着苏清璃发丝的触感。
九狱塔第八层的纹络在识海燃烧，将时间法则的纹路刻进每一寸血肉。
他脚尖点地，青铜祭坛在脚下崩裂出蛛网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影魇侧后方——那是他用命运织网窥见的，影魇防御最薄弱的脊椎核心。
影魇的尾椎刚要横扫过来，林渊已旋身错步。
归墟剑裹挟着银芒划破虚空，虚空瞬斩的剑意如刀割裂混沌，精准刺入影魇由黑暗凝聚的躯体。
这一剑他酝酿了三息：第一息锁死影魇的动作轨迹，第二息引动九狱塔的镇压之力削弱其再生，第三息将全身精血注入剑心——他赌上了化神境巅峰的全部修为。
吼——！影魇的咆哮震得祭坛穹顶簌簌落灰。
被刺中的部位炸开漆黑血雾，却在眨眼间又凝结成型。
但林渊注意到，那团黑暗里闪过一丝金芒——是九狱塔的封印在起作用。
他还未松气，胸口突然泛起灼烧般的剧痛，影魇的混沌之力顺着剑刃倒灌而入，在经脉里撕咬出一道道血痕。
反噬？他咬碎一颗止血丹，腥甜混着药苦在口中蔓延。
识海里九狱塔突然剧烈震动，第八层的塔门地洞开，一道青色流光涌入识海——那是命运剥离的力量。
林渊眼前骤然浮现碎片：青铜巨柱下，苏清璃被无数锁链贯穿，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泛着幽蓝，声音带着哽咽：阿渊，别过来......这是混沌设下的局......
清璃！林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归墟剑险些坠地。
记忆里她的血正顺着锁链滴落，而此刻祭坛上的她，心口的金芒已微弱如星。
他突然想起在因果狱里预见的未来：苏清璃倒在混沌海，而他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手，耳边是永恒彼岸的叹息。
不能让这一幕发生。他的眼底泛起血色，左手按在胸口，将九狱塔的温度引向心脏。
命火在丹田燃烧，那是修士最本源的魂火，燃烧一刻便折损十年寿元。
但此刻他顾不得了——混沌之力在命火中发出刺啦声响，竟被转化为细碎的雷霆，顺着归墟剑注入影魇体内。
影魇的躯体剧烈扭曲，黑暗里渗出一缕缕金色光丝——那是被九狱塔封印的混沌本源在剥离。
林渊的额头布满冷汗，每一道雷霆都像在割他的肉，但他咬着牙将剑又推进三寸：给我......碎！
轰鸣声响彻祭坛。
影魇的竖瞳骤然迸裂，庞大的躯体如被风吹散的墨汁，化作漫天黑雾消散。
林渊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青铜柱才勉强站稳。
他的衣襟已被鲜血浸透，左手还保持着按心的姿势，命火燃烧后的虚弱如潮水般涌来，连抬眼的力气都快没了。
清璃......他转头看向被锁链困住的女子。
她心口的金芒突然大盛，那些缠着她的锁链竟发出哀鸣，寸寸断裂。
林渊刚要上前，耳边突然响起石块摩擦的声响。
他抬头，看见那块布满裂痕的残碑正从虚空中缓缓飘落，表面的古篆泛着幽光，在混沌雾气里投下细长的影子。
凡人......残碑的声音比之前更沙哑，像是两块顽石相击，你破了影魇，却也......
话音未落，祭坛深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林渊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能感觉到，更深处有什么存在正在苏醒——比影魇更强大，比混沌更古老。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将归墟剑收入剑鞘，转身看向残碑时，眼底的坚定未褪半分：告诉我，再深处是什么？
残碑的古篆突然全部亮起，像是在犹豫。
而林渊的目光，早已穿过消散的黑雾，投向祭坛最中心那道若隐若现的青铜门——门后，有他必须找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