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弯腰拾起法则残页时,指腹刚触到那泛着幽光的表面,便像被冰锥扎了一下。
他眉峰微蹙,残页比寻常玉简冷得多,凉意顺着指尖窜入经脉,在丹田处与九狱塔的温热气息相撞,激起细小的震颤。
试试注入灵力。玄枢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清冽。
林渊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九狱塔的虚影已浮现在识海边缘,塔尖正对着残页,每层塔窗都透出微弱的光。
他没有多问——玄枢作为九狱塔的意识残片,对这类法则之物的判断向来精准。
灵力顺着指尖渗入残页的瞬间,洞中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林渊瞳孔收缩,看见残页上的扭曲符文如活物般游移,在他眼前展开一幅流动的画面:无尽的混沌中,一座青铜巨钟悬浮着,钟身上布满裂痕,每道裂痕里都翻涌着星河。
当钟声响起时,林渊的识海跟着震颤——那不是声音,而是法则的共鸣。
他看见无数世界在钟声里崩塌,又在碎片中重生,像被捏碎的陶俑又重新塑成新的模样。
时间之钥的所在之地。玄枢的声音比平时更沉,混沌母体真正觊觎的,从来不是某个世界,而是能操控时间线的钥匙。
九狱塔曾是它的守护者之一......说到这里,塔影突然晃了晃,如今却被封印在你体内。
林渊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想起在古魔渊得到的《太虚剑经》残篇,想起苏清璃寒毒发作时眼底的冰晶,想起化神劫时九狱塔突然迸发的血色光纹——原来从矿洞塌方那天唤醒九狱塔开始,他就不是在走自己的路,而是被推进了一场跨越无数时间线的棋局。
很惊讶?
阴恻恻的冷笑突然从残页传来。
林渊猛地抬头,看见残页边缘的裂痕正渗出黑雾,那些黑雾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正是方才被他击碎的虚无。
它的身体像被风吹散的烟,却仍能看清嘴角扭曲的笑意:你以为九狱塔是金手指?
蠢材!
那是母体制成的容器,等你集齐九狱之力......它的声音突然拔高,等你成为钥匙的引路人,母体就会顺着塔纹爬进时间尽头,把所有世界都捏成它的玩物!
林渊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在合道之殇那卷,苏清璃被混沌侵蚀时,她的血里也有类似的暗纹——和九狱塔第九层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握剑的手不自觉收紧,玄铁剑的剑柄在掌心压出红痕。
住口。他的声音很低,却像淬了冰。
虚无似乎被激怒了,黑雾翻涌着逼近:你以为能阻止?
看看你自己!
从矿奴到盟主,从筑基到大乘,哪一步不是九狱塔在推你?
它让你变强,让你收集法则,让你离时间之钥越来越近......它突然笑出声,就连苏清璃的寒毒,都是母体种下的因果锚!
等你为了救她打开时间之钥......
够了!林渊暴喝一声。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炸开,是当年被废修为时的屈辱,是宗门覆灭时的灼烧,是苏清璃坠崖时的窒息——这些被他封在记忆深处的痛,此刻全化作滚烫的岩浆,顺着经脉往识海涌去。
九狱塔突然发出轰鸣,第九层的光纹如活物般窜出,将虚无的黑雾灼出一个个窟窿。
虚无的身形开始溃散,却仍在尖笑:你越挣扎,就越靠近陷阱......
林渊盯着那团逐渐消散的黑雾,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方才用因果锚定记忆时,那些连接着痛与亮的金线——原来最痛的节点,早已被母体标记成了引路的灯。
指尖无意识地掐出玄奥法诀,那是因果剥离的起手式。
洞外的风卷着碎石打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疼,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管这是不是陷阱......他望着残页上仍在流转的时间画面,眼底的冷意越来越浓,我走的路,只能由我自己定。
虚无的最后一缕残魂在冷笑中消散,残页上的时间画面却未闭合。
林渊望着那座青铜巨钟,缓缓将残页收进储物戒。
九狱塔在丹田深处轻轻震颤,仿佛在回应他心底翻涌的念头。
洞外传来夜枭的啼鸣,他摸了摸腰间半块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皮肤,像苏清璃当年在他怀里说我等你时的温度。
玄枢。他低声道,时间之钥......真的能救她吗?
塔影沉默片刻,道:能,但需要你先成为钥匙的主人,而非容器。
林渊握紧腰间的剑。
洞顶的碎石又落了几颗,砸在脚边的血珠上,溅起细小的红雾。
他望着洞外渐亮的天色,眼底的冷意凝成锐芒——不管母体布了多大的局,这一次,他要做执棋的人。
林渊指尖法诀骤然收紧,玄奥的因果纹路在掌心交织成金红双环。
洞中的风突然一滞,方才还在尖笑的虚无残魂猛地一颤,黑雾里渗出缕缕血线——那是被因果之力锁定的本源。
你敢!虚无的声音带着破锣般的嘶哑,却再不复先前的阴狠。
它试图溃散成雾逃向洞壁,可林渊的眼神比洞外的寒刃更冷,双指并成剑决向前一推:因果剥离,断。
金红双环如活物般窜入黑雾,瞬间绞碎了所有挣扎。
虚无的惨嚎戛然而止,最后一缕暗纹在半空扭曲成字,便彻底湮灭。
林渊望着那片空荡的空气,喉间泛起腥甜——因果剥离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禁术,他能清晰感觉到识海深处裂开蛛网状的细痕。
但他咬了咬牙,将涌到嘴边的血又咽了回去。
必须斩草除根。他低喃着抹去唇角血迹,指腹重重按在储物戒上。
方才虚无的话还在耳边炸响,母体的容器因果锚这些词像烧红的铁钉钉进他脑海。
若留着残魂,谁知道会不会被母体再寻到破绽?
洞外传来碎石滚落的轻响,林渊闭目深吸一口气,将九狱塔的温热带入经脉修复伤势。
待气息稍稳,他重新取出法则残页,掌心的温度与残页的幽冷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玄枢。他声音沉得像压着块铅,继续。
九狱塔的虚影在识海浮现,塔尖那道玄色流光凝成半透明的手掌。
玄枢的指尖点在残页中心时,整片残页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原本扭曲的符文瞬间舒展成星图模样。
一个沙哑的古老声音自残页深处涌出,像是被风吹散的暮鼓:若欲斩断枷锁,需先知枷锁为何物。
话音未落,残页地化作一道青金色流光,径直没入林渊眉心。
他的身体猛然一震,识海深处炸开刺目的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图景:
青铜巨钟悬浮在混沌深处,每道裂痕里都流转着星河,而九狱塔正悬在钟口上方。
塔身上原本晦涩的纹路此刻清晰如昼:第一层刻着,第二层,第三层......直到第九层,赫然是。
九狱塔本是至高天道的囚笼。玄枢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波动,天道以自身为饵,将混沌母体诱入塔中。
可母体太狡猾......
画面急转,混沌母体的真容显现:那是团由无数怨魂、破灭的法则、腐烂的世界碎片纠缠而成的巨茧,每蠕动一次,就有三个小世界在它触须下化为齑粉。
而九狱塔的字层,此刻正渗出与母体同色的暗纹——原来所谓封印,早被母体反向侵蚀,九狱塔成了它的容器,而林渊体内的温热,不过是天道残留的最后微光。
苏清璃的寒毒......林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母体种下的锚,为了让我在救她时打开时间之钥?
玄枢的声音里带着愧疚,当年你在古魔渊得到《太虚剑经》,看似巧合,实则是母体推你走上修剑之路——剑主杀伐,最易被因果牵引。
化神劫时九狱塔的血色光纹,是母体在试探你能否承受容器之力......
林渊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他想起矿洞塌方时,九狱塔第一次苏醒的温热;想起苏清璃坠崖前那句我等你,玉佩碎片冰得刺骨;想起合道之殇时,被混沌侵蚀的她眼里那缕未散的清明——原来从始至终,他以为的,不过是母体编织的网。
但更让他震颤的是画面最后:至高天道陨落前,用最后一丝神念在九狱塔刻下一行小字:若有后来者,见此图时,当知——囚笼亦可作剑鞘。
囚笼亦可作剑鞘......林渊喃喃重复,眼底的阴霾突然裂开一道光。
他想起方才施展因果剥离时,九狱塔主动涌出灵力为他护脉;想起虚无被绞杀时,塔身上的字纹亮得刺眼——原来天道留的,不只是困局,更是转机。
洞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彻底亮了,晨光透过石缝照在他脸上。
林渊缓缓睁开眼,眸中翻涌的不再是愤怒,而是近乎灼人的战意。
他望着掌心还在发烫的残页位置,突然低笑一声:原来我以为的被推着走......他伸手按住心口,能清晰感觉到九狱塔的震颤与他的心跳同频,其实是天道在借我之手,给母体递刀。
玄枢的虚影微微一顿:你......
我要去时间尽头。林渊打断他,手指抚过腰间半块玉佩。
玉质还是凉的,却让他想起苏清璃在他怀里咳血时,掌心的温度比这更凉,却拼命往他手心里塞玉佩的模样。时间之钥能救她,而我要让这把钥匙,先斩断母体的爪牙。
他站起身,玄铁剑在腰间发出清鸣。
洞顶最后一块碎石地落在脚边,惊起几只蛰伏的夜枭。
林渊望着洞外翻涌的云海,屈指弹了弹储物戒——里面躺着从虚无那里夺来的法则残片,还有半块与苏清璃的玉佩。
走了。他对玄枢低语,话音未落,九狱塔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林渊的身形在金光中逐渐淡化,只余下一声清越的钟声,像是来自时间尽头的回应。
识海中,那道古老的声音仍在回荡:囚笼亦可作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