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虚影悬在三十三重天外,无面的面容虽无表情,那只抬起的右手却让天地都跟着倾斜。
暗金符印碎片在掌心流转,与左手的天命符印遥相呼应,刹那间三十三天外传来古钟轰鸣——不是凡世铜钟的清越,倒像有人用骨槌叩击时间本身,震得林渊识海发疼。
他喉间一甜,血沫混着碎牙喷在诛逆剑上。
剑鸣陡然拔高,与钟声撞出刺耳的共振。
九狱塔第八层的刻纹正疯狂剥落,露出下面与天道锁链同源的纹路,此刻竟像活物般顺着他的经脉攀爬,在皮肤下拱出青灰色的痕迹。第九层...他咬碎舌尖强撑着意识,血腥气在口中炸开,原来你在等这个。
话音未落,虚空中的金纹游鱼突然加速,织就的大网一声绷断。
万千雷链从网眼处劈落,每道都缠着漆黑的劫火,像极了当年矿洞崩塌时砸下的巨石,却比那时更烫、更沉。
第一记雷链穿透左肩时,林渊听见肩胛骨碎裂的脆响;第二道劈在胸口,肋骨断了三根,鲜血喷在九狱塔虚影上,塔身上的刻纹突然亮如星子。
命火焚天!他嘶吼着咬破指尖,在眉心画出血色法印。
神魂深处的命火地燃起来,橙红与幽蓝交织的火焰顺着七窍涌出,将劈落的雷链烧得滋滋作响。
劫火灼得他眼球生疼,却让意识愈发清明——他看见九狱塔第八层的核心在震荡,那些与天道同源的刻纹正疯狂吞噬劫火,每吞一口,塔身便凝实一分。
因果轮回阵!
嘶哑的低喝从星岩后传来。
林渊偏头,正看见玄策半跪在碎石堆里。
这位平日冷静如冰的诛逆军统帅此刻形容狼狈:胸口的灼烧印记还在冒黑烟,左手死死攥着半块太虚玉牌,右手结着繁复的法印,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他额角的汗滴落在地,竟在岩石上烧出焦痕——那是被圣人残念反噬的热毒。
玄策?林渊的命火突然晃了晃。
他感知到了,在玄策体内,有两股力量正在撕扯:一股是玄策自己的意志,像风中残烛般微弱;另一股则是浩瀚如海的圣人残念,裹着为大局的冠冕理由,正推着玄策完成最后的结印。
你不是自愿的。林渊突然笑了,血污的嘴角咧开,当年在灵界,你说宁为棋子碎,不为天道囚,现在怎么忘了?
玄策的手指顿住。
他抬头,眼底有青金色的光在翻涌——那是圣人残念在压制本我。
林渊趁此机会咬破舌尖,将一缕命火注入对方识海。
刹那间,玄策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见自己站在太虚圣宫的废墟里,手中的太虚玉牌碎成齑粉,圣人残念正从他识海抽离,像拔萝卜似的扯断他的魂丝。
不——玄策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他的法印开始散乱,结到一半的阵法地崩解,反噬的力量撞得他向后仰倒,撞在星岩上又滑下来,额角磕出鲜血。
林渊趁机抬手,掌心浮现出微型的命运空间:无数光茧在其中漂浮,每个光茧里都封存着不同的未来。
林渊的声音像重锤敲在玄策识海,是继续当圣人的提线木偶,还是...
玄策盯着最近的光茧。
他看见自己站在九霄城的城墙上,身边是林渊,脚下是欢呼的百姓;另一个光茧里,他跪在圣人面前,残念正从他识海抽出最后一丝魂魄。
冷汗顺着下巴滴落,他突然伸手,将第一个光茧捏碎。
我...我选这个。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震得虚空嗡嗡作响。
青金色的光从他眼底退去,露出原本的深褐色。
他颤抖着抬手,将太虚玉牌掰成两半,阵法...撤了。
林渊长出一口气,命火重新凝聚成护罩。
他刚要转头应对天道虚影,突然听见虚空深处传来剑鸣——不是诛逆剑的清越,而是带着锈味的嘶哑,像有人用断剑刮擦棺材板。
他抬头,正看见天道虚影的指尖渗出一缕赤金色的光,那光在虚空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影,手中握着半截断剑。
风烬...林渊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认得这气息,是当年在混沌祭坛见过的灭世剑尊残魂。
此刻那残魂的眼睛是空洞的,只有天道虚影的暗金符印在其中闪烁,像两盏招魂的灯。
小心——玄策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林渊握紧诛逆剑。
命火在他周身燃烧得更旺,九狱塔第九层传来闷响,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存在,终于被这劫火惊醒了。
风烬残魂握着断剑的手突然青筋暴起——那根本不是他的筋脉,暗金色的天道纹路正顺着残魂的手臂攀爬,将他本就模糊的轮廓染成金黑交缠的诡谲颜色。
断剑尖端垂落的锈迹不是金属碎屑,而是被天道力量腐蚀的神魂碎片,每坠落一片,他喉间便发出介于剑鸣与人吼的撕裂声:斩...斩尽蝼蚁...
林渊的命火护罩在断剑刺来的瞬间泛起涟漪。
他能清晰感知到这一击的本质——不是风烬的剑意,而是天道借残魂之躯,将具象化的杀招。
九狱塔在识海深处轰鸣,第八层新凝实的刻纹突然泛起温热,像在提醒他什么。
狱锁乾坤。他咬字极轻,却震得虚空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九狱塔第九层的虚影终于从识海深处升起,塔尖直指风烬。
那是一座由血色锁链与幽蓝火焰筑成的囚笼,每根锁链上都刻着林渊亲手斩过的敌人姓名:矿洞监工的狞笑、灭门时的血光、混沌祭坛里侵蚀苏清璃的黑雾...此刻这些名字化作实质的力量,顺着锁链奔涌而出。
风烬的断剑刚触及锁链便爆发出刺耳鸣响。
他空洞的眼窝里突然闪过一丝清明,像是被锁链上的某道名字刺痛了魂魄。不...不要用我的手...他残魂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与之前的机械语调截然不同,那女人...那座塔...
话音未落,第九狱的锁链已将他整个人裹成茧状。
林渊能感觉到命劫之力正顺着锁链倒灌进九狱塔——那是天道用来碾碎他道心的劫力,此刻却成了滋养塔灵的养料。
他胸口的断骨在愈合,左肩的雷链伤口渗出淡金色的血珠,那是被命劫淬炼过的仙血。
好个借劫炼塔。
阴恻恻的女声从背后的黑雾里钻出来。
林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墨幽——她身上那股混合着腐叶与檀香的气味,早就在之前的交锋里刻进了他的嗅觉记忆。
转头的瞬间,他看见墨幽指尖掐着三枚泛着幽光的骨签,每枚骨签上都缠着婴儿手臂粗的黑丝,正顺着地面爬到他脚边。
她的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两团旋转的幽蓝漩涡,漩涡深处隐约能看见白骨堆砌的祭坛,祭坛中央坐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那是幽冥圣人的投影。
灵魂置换。墨幽的声音像两根骨棒相击,你以为破了玄策的阵就赢了?
圣人说过,凡入命劫者,神魂必堕幽冥。
黑丝触及林渊脚踝的刹那,他的识海突然陷入黑暗。
但这种黑暗只持续了三息——九狱塔第八层的刻纹自动亮起,将他的意识包裹成一团光茧。
他能清晰感知到墨幽的神魂正在撕扯他的识海壁垒,那些黑丝不是法术,而是幽冥界特有的,专吸修士命魂。
心狱共鸣。林渊在意识里低喝。
九狱塔的每一层都泛起对应的光:第一层是矿洞的黑暗,第二层是青霄宗的血火,第三层是杀戮狱的尸山...这些他亲手闯过的突然与墨幽的神魂产生共鸣。
魂蛭刚触到光茧便开始扭曲,它们吸进去的不是命魂,而是林渊斩过的所有执念——对自由的渴望、对苏清璃的愧疚、对天道的不甘。
你...你怎么可能...墨幽的瞳孔剧烈收缩,漩涡里的青铜面具突然举起骨杖。
林渊趁机顺着魂蛭的联系反推,看见幽冥圣人的识海深处悬浮着半块玉牒,玉牒上的铭文赫然写着九狱塔乃天道囚笼,引林渊入劫可破。
原来你早知道。林渊的意识化作实质的剑形,穿透魂蛭直刺墨幽识海,引我来受劫,好让天道收走九狱塔?
墨幽的身体开始透明。
她的嘴角扯出扭曲的笑,鲜血却从七窍涌出:圣人说...你这种蝼蚁...就算知道...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像被风吹散的黑雾,只余下半枚青铜耳坠掉在林渊脚边。
林渊弯腰捡起耳坠。
指尖触到青铜的瞬间,他听见遥远的叹息——是幽冥圣人的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慌乱:他竟能反制魂蛭...九狱塔的意志...
够了。林渊将耳坠捏成碎片。
他直起身时,身上的血迹已全部凝结成暗金色的晶砂,命火在双目燃烧,将三十三重天外的天道虚影照得纤毫毕现。
九狱塔第八层的刻纹完全适应了天道威压,此刻正与他的心跳同频共振。
我只是个凡人。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天道虚影上,但我斩过欺辱我的监工,斩过灭我宗门的长老,斩过混沌祭坛里侵蚀清璃的怪物。他抬起手,诛逆剑自动飞入掌心,剑身上倒映着天道虚影的无面面容,你说这是命劫?
那我便用这把剑,把你的也斩了。
天道虚影突然颤动起来。
它无面的上,暗金符印的流转速度骤然加快,仿佛在回应林渊的宣言。
林渊的命火突然暴涨三尺,九狱塔第九层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存在正用拳头捶打塔壁,想要破塔而出。
下一瞬,天道虚影缓缓抬起左手。
在它掌心,第三枚天命符印的碎片正从虚空中浮现,碎片上的纹路与九狱塔第八层的刻纹惊人相似。
整片星河突然被命劫之力笼罩,原本璀璨的星子变得暗红如血,像是被某种古老的力量染透了。
林渊握紧诛逆剑。他能感觉到,真正的考验,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