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体核心舱的灯光稳定下来，空气中残留着金属与电流混合的气息。主控室的玻璃映出众人沉默的身影，他们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林深的身体已经完全悬浮在空中，四肢化为细密的金属丝流，与能量体相连。他的脸只剩下模糊轮廓，看不出表情，也分不清生死。
周正站在操作台边缘，左手扶着金属支架，右手指节发白。他盯着能量体表面浮现的两张面孔——林深和叶知秋。那两个影像轻轻波动，像水中的倒影。
“这就是你们要的答案？”周正开口，声音低沉，“和一个让我们死伤无数的种族结盟？”
没有人回应。
他的左眼突然闪了一下红光，暗蚀因子的痕迹在皮肤下微微蠕动。他抬手按住眼角，用力闭了闭眼。
“铁砧城第一年，我们死了八百人。”他说，“不是因为尸潮，不是因为资源短缺，是因为星铸族留下的遗迹突然激活，把整片城区变成了金属坟场。那些人连尸体都没留下。”
叶知秋站在医疗舱前，手还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她听见了周正的话，但她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她在感受——那股从能量体传来的波动，持续而温和，像是心跳。
王浩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臂。晶体化的皮肤下，紫光缓缓流动。他刚才说出了那句话：“原来不是变异……是觉醒。”现在他不再怀疑。这变化不是疾病，也不是诅咒，它有源头，也有目的。
苏晚的手指悬在系统确认键上方，一动不动。她知道只要按下，跃迁程序就会进入最终准备阶段。但她也在等。
等一个决定。
一道光束从天花板投下，凝聚成高瘦的人形。星铸族长老的全息影像出现在能量体旁。他的头部呈双月弧状，通体泛着紫灰色光泽，没有眼睛，却让人感觉他在注视每一个人。
“基因融合计划，是唯一能对抗蚀星族的方法。”长老的声音直接传入脑海，没有情绪，也没有解释，“拒绝它，等于放弃生存。”
陈峰猛地抬起枪口，对准长老的头颅。
“你说它是唯一方法，谁来证明？”他的声音沙哑，“你们启动遗迹杀了我们的人，改造林深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现在又来说‘这是为了你们好’？凭什么信你？”
枪管稳稳地指着目标。守夜人队员列队站在通道口，没有人上前阻拦，也没有人后退。
长老没有动。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下，轻轻按在能量体的外层光膜上。
瞬间，整个主控室响起了一阵低语。
不是来自广播，也不是来自设备。那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带着不同的音色、语气、节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清晰，有的微弱，但每一个都真实存在过。
“我们……就是保证。”
一句话，层层叠叠地重复着，像无数人同时开口。
周正身体一震。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个在金属城墙倒塌时推开了他、自己却被压住的年轻人；那个在实验室爆炸前把他推出门的技术员；还有他妻子最后在通讯频道里的那一声“走”。
他们的声音都在。
活着的时候没说完的话，现在一字一句地传了过来。
王浩抬起头，看着能量体内部流动的光脉。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控制。”他说，“这是选择。他们选择了留下，选择了继续守护。”
苏晚的眼眶红了。她没有擦泪，只是更紧地盯着屏幕上的坐标点。那是林深留下的指令，是唯一的方向。
叶知秋终于松开了贴在玻璃上的手。她转身走向操作台，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很稳。
“如果我们不接受融合，”她说，“就无法使用星铸族的技术，也无法激活更深层的防御系统。地球轨道上的残骸舰队不会响应我们，火星信号站也不会重启。我们会被彻底孤立。”
周正看着她：“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融合，我们就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了？我们的后代，还会是我们吗？”
“我不知道。”叶知秋说，“但我只知道一件事——林深用尽最后一丝意识，留下了这个坐标。他没有让我们回头，也没有让我们停下。他让我们继续前行。”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能量体。
“我相信他。”
陈峰的手指仍扣在扳机上，但他慢慢放低了枪口。他看着能量体表面那两张面孔，看着它们彼此靠近，又缓缓分开，像是在呼吸。
“我不是不信他。”陈峰低声说，“我只是……怕再失去。”
王浩走到他身边，把手搭在他肩上。那只结晶化的手臂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我们都怕。”他说，“但我们不能再躲了。林深走了这条路，叶博士跟了上去，我们也得跟。”
苏晚深吸一口气，手指重新悬在确认键上方。
“长老。”她问，“融合之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你们不会消失。”长老回答，“你们会进化。记忆、情感、意志都将保留。区别只在于，你们将拥有抵抗蚀星族侵蚀的能力，并继承星铸族的部分文明权限。”
“包括控制这些战舰？”
“包括重建家园，建立新的秩序。”
周正闭上了眼睛。他左眼的红光开始减弱，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他没有再说反对的话。
陈峰把枪收回腰间，但没有插进枪套。他站在原地，望着能量体。
“那就试试。”他说，“但记住——如果你们敢背叛，哪怕一次，我们不会等别人来报仇。”
长老微微低头，影像开始淡出。
“信任不是给予的。”他说完最后一句，“是赢得的。”
光影消散。
主控室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系统运行的滴答声，和能量体稳定的脉动。
叶知秋走到苏晚身边，看了一眼屏幕。
“目标锁定。”她点头。
“准备跃迁。”苏晚输入指令，系统回应绿光闪烁。
王浩检查着终端数据，右臂的晶体微微发烫。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基因链接，献祭仪式，可能有人会死，也可能所有人都会改变。
但他不怕了。
陈峰转头看向身后的守夜人队伍。他们全都摘下了头盔，站得笔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摇。
周正靠在操作台边，左手缓缓放下。他的左眼红光几乎熄灭，只剩下一圈淡淡的暗痕。
能量体轻轻震动了一下。
表面的两道面孔再次浮现，这一次更加清晰。林深的脸轮廓分明，叶知秋的眼神温柔坚定。它们看着所有人，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承诺。
然后，能量体的核心开始旋转，发出低频嗡鸣。光纹一圈圈扩散，扫过每个人的面孔。
苏晚的手指依然悬在确认键上。
叶知秋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在能量体中央。
王浩握紧了工具包的把手。
陈峰抬起右手，轻轻碰了碰额头，行了一个简短的军礼。
周正闭上眼，低声说了句什么，没人听清。
能量体的光芒突然增强，照亮了整个主控室。
苏晚的手指开始下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