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我就被梳妆台上的轻响惊醒。推开门时,正看见林阿柚飘在旧镜前,浅青色的指尖反复触碰镜面——镜中的她轮廓愈发清晰,连裙摆上若隐若现的牵牛花暗纹,都能数清花瓣的层数。
“阿栀,你快看!”她转头时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子,伸手在镜前比了个小小的“V”字,镜中的影子竟也同步做出了相同的动作,“我好像能在镜里‘站稳’了。”
我走过去,指尖刚碰到镜面,就见镜中的画面忽然晃了晃。不是我们的影子在动,是镜面深处,竟浮现出另一幅模糊的景象:青石板路、朱红木门,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抱着镜子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块糖糕,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是……”我屏住呼吸,心跳瞬间加快。
林阿柚的指尖僵在镜面上,声音发颤:“是我小时候。这里是以前的院子,和现在一模一样,就是……多了棵老梨树。”她的话音刚落,镜中的小姑娘就站起身,抱着镜子跑进院子,镜头跟着她移动,果然拍到了院角那棵枝繁叶茂的梨树,树下还放着个小小的竹编摇篮。
“我爹娘走后,邻居张奶奶就把我放在摇篮里,”林阿柚的声音轻得像雾,“她总说,等梨熟了,就给我做梨膏糖。可我没等到……”镜中的画面突然暗了下来,小姑娘抱着镜子蹲在地上,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火光声,她的哭声混着风声,从镜面里飘出来,轻得像羽毛,却扎得人心口发疼。
我忍不住伸手去碰镜中的小姑娘,指尖刚碰到镜面,画面就碎了,重新映出我和林阿柚的影子。她的眼眶泛红,浅青色的身影都有些发晃,我想抱她,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空气——明明在镜中能看清她的模样,可现实里,还是碰不到。
“没关系的。”林阿柚反倒先安慰我,她飘到我身边,用额头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能让你看见我小时候的样子,我已经很开心了。”
那天下午,我把旧镜搬到院子的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镜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林阿柚坐在光斑里,一会儿让我帮她梳“镜中看到的羊角辫”(虽然我只能对着空气比划),一会儿说起小时候爬梨树摔下来,是路过的货郎救了她——说得兴起时,她还会在光斑里转圈,让浅青色的裙摆扬起小小的弧度。
“阿栀,你看!”她忽然指着镜面,我凑过去,只见镜中我们的影子旁,多了个模糊的老人身影——穿着中山装,背有些驼,手里还拿着个糖糕,正是爷爷。镜中的爷爷笑着把糖糕递给林阿柚的影子,虽然没有声音,可我分明能看出他的口型:“阿柚,快吃,别让阿栀抢了去。”
林阿柚的眼泪“啪嗒”一声掉在镜面上,镜中的爷爷身影晃了晃,却没有消失,反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一次,镜中的林阿柚影子,竟真的碰到了爷爷的手。
“爷爷……”她哽咽着开口,镜中的爷爷笑了笑,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像风一样钻进我们耳朵里:“阿柚,好好陪阿栀长大,爷爷看着呢。”
暮色降临时,我把旧镜擦得锃亮,放回梳妆台上。林阿柚飘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转头问我:“阿栀,你说,我会不会一直这样,陪着你,直到你也变成老婆婆?”
我笑着点头,伸手轻轻覆在镜面上,隔着一层玻璃,“碰”到了她的指尖。“会的。”我说,“等我老了,就给你讲我们今天的事,讲爷爷的糖糕,讲院子里的牵牛花,就像爷爷当年给我们讲故事一样。”
镜中的她笑了,眼底映着台灯的暖光,像盛了两盏小小的灯笼。夜风拂过窗棂,带来牵牛花的香气,旧镜安静地立在梳妆台上,映着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身影,一个清晰,一个朦胧,却都带着同一份,跨越了时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