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傍晚开始下的,等林夏把旧书包放回衣柜时,窗外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把老巷的屋顶都盖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阿柚正站在窗边,指尖贴着冰凉的玻璃,看着雪花落在楼下的路灯下——他的指尖已经能清晰地留下一道浅印,像人哈出的白气凝在玻璃上,久久不散。
“要不要下去走走?”林夏拎起门口的棉鞋,那是双米白色的棉鞋,鞋边沾着去年冬天的雪渍,“以前你总陪我在雪地里踩脚印,说要踩出一对鸽子形状的印子。”
阿柚回头时,眼底映着窗外的雪光,身形又凝实了些,校服裤脚磨破的毛边沾着点虚虚的雪粒,像真的被雪落在了身上。“好啊,”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期待,走到门口时,还特意看了看林夏的棉鞋,“你这双鞋还是去年买的,当时你说鞋底软,踩雪不滑。”
林夏笑着点头,弯腰换鞋时,忽然觉出鞋里有丝温温的暖意——不是脚捂出来的温度,是种像晒过太阳的暖,裹着点熟悉的凉。她把脚伸进鞋里,脚趾刚碰到鞋底,就触到了一块软软的东西,像是垫了层棉絮。
“鞋里怎么有这个?”林夏把脚抽出来,伸手往鞋里摸,摸出了一小团泛黄的棉絮,和旧书包里布包里的棉絮一模一样。更巧的是,棉絮里还裹着一根细细的羽毛,是阿柚袖口那种透明的,羽尖沾着点雪粒的痕迹。
阿柚的耳尖又泛起淡红,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团棉絮:“昨天整理鞋柜时,看见你这双鞋的鞋底有点薄,就把之前暖手宝里的棉絮塞了点进去。”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没说自己对着鞋柜蹲了半宿,才把棉絮一点点捏碎,小心翼翼地塞进鞋里,生怕塞得太满硌脚;没说为了让棉絮贴在鞋底,他用了多少力气才把棉絮压实,最后连身形都淡了些。
林夏把棉絮重新塞回鞋里,指尖碰到鞋帮时,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穿着这双鞋在雪地里摔了一跤,阿柚蹲在她身边,用尽力气帮她拍掉裤腿上的雪,虽然碰不到实物,却让落在她身上的雪化得快了些。那天她的鞋湿了,回家后脚冻得通红,阿柚就在她脚边待了好久,说“以后我帮你暖鞋”,原来他真的记在了心里。
“走吧,去踩鸽子印。”林夏拉着阿柚的“手”——这次的触感更实了些,像握着一团温温的棉花,不会像以前那样一抓就空。阿柚的手跟着她的动作动了动,指尖还沾着点从鞋里带出来的棉絮,在灯光下轻轻晃着。
楼下的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踩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林夏拉着阿柚,在路灯下的雪地里踩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鸽子形状,翅膀画得大大的,尾巴翘得老高。“你看,这次翅膀不歪了。”她笑着回头,却忽然愣住了——雪地里,除了她的棉鞋印,旁边竟多了一串浅浅的、透明的脚印,形状和她的棉鞋印一模一样,只是更轻,像雪上落了层羽毛。
“这是……”林夏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那串脚印,雪面传来一丝熟悉的凉,脚印竟没有被她的指尖碰散,反而在灯光下泛着点细碎的光。
阿柚站在脚印旁边,声音里带着点惊喜:“我好像……能在雪上留下印子了。”他试着抬起脚,轻轻落在雪地里,又一个浅浅的脚印出现在雪上,和林夏的脚印挨在一起,像一对小小的鸽子翅膀。
林夏看着那两串挨在一起的脚印,忽然想起小学时的雪夜。那时候她总拉着阿柚在雪地里跑,说要踩出“双人印”,却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印孤零零地留在雪上。原来那时候,阿柚一直在努力地跟着她踩,只是没能留下痕迹;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记着她的心愿,直到今天,终于能在雪地里,和她踩出一对挨在一起的脚印。
“我们再踩个大鸽子。”林夏拉着阿柚的手,在雪地里慢慢移动。阿柚的脚步很轻,脚印也浅,却稳稳地跟着她的节奏,踩出鸽子的身体、翅膀,还有翘翘的尾巴。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清晰,一个带着点透明的淡蓝,落在雪地里的脚印上,暖融融的。
踩完最后一笔时,远处传来张爷爷的鸽哨声,隐约还有鸽子的咕咕叫。林夏抬头看向天空,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凉丝丝的。阿柚伸手,轻轻帮她拂去脸上的雪——这次他的指尖真的碰到了她的脸颊,带着点雪的凉,却又温温的,像一片羽毛轻轻擦过。
“雪要下大了,我们回家吧。”阿柚的声音里带着点温柔。林夏点点头,拉着他的手往楼上走,雪地里的两串脚印,像一对小小的鸽子,安安静静地留在路灯下,被飘落的雪花轻轻盖着,却没被完全遮住,像藏在雪夜里的、小小的温暖约定。
回到家时,林夏的棉鞋里还是暖融融的,阿柚袖口的羽毛上,沾着点从雪地里带回来的虚雪,在暖乎乎的房间里慢慢化掉。她把棉鞋放在门口,对着阿柚笑:“明天我们再去踩脚印,踩个更大的鸽子。”
阿柚看着她,眼底的微光像落了雪:“好,踩个最大的。”
雪还在窗外下着,房间里的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声,门口的棉鞋里,那团棉絮还带着点雪夜的凉,和阿柚的温,凑成了这个雪夜里,最安稳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