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丝在裤兜里硌得大腿发麻，李狗蛋蹲在街心，指尖正抠着滑板残骸边缘翘起的碳化防滑层。雷劫珠还冒着细烟，一碰就滋啦作响，像块快报废的电池。
他刚把最后一颗完好的避震轮拧下来塞进辣条袋，忽然觉得头顶一暗。
抬头看，天穹裂了道缝，不是闪电那种刺眼白光，而是淡粉色的纹路，像谁拿指甲划破了琉璃天幕。裂缝缓缓蔓延，无声无息。
“又来？”他嘀咕，“这雷云是不是改行当美工了？”
话音未落，眼角余光扫到街角人影一闪。
狐九儿蹦出来，袖口擦着眼角，指尖捻下一滴水珠。那泪珠还没落地，空中骤然飘雪——粉的，轻的，落在肩头不凉，反而有点暖。
第一片雪花触地，凝成一尊玉雕小狐狸，巴掌高，耳朵竖着，尾巴卷得整齐。它睁眼，目光直勾勾锁住李狗蛋，张嘴：
“李狗蛋，娶我！”
李狗蛋手一抖，螺丝掉进辣条袋，哗啦一声。
第二片雪落下，又是一尊小狐雕像，同样睁眼，同样开口：“李狗蛋，娶我！”
第三、第四、第五……百尊、千尊，整条长街的地面像是被谁撒了种子，玉狐一尊接一尊从雪中钻出，齐刷刷转向他，声音叠在一起，形成一股声浪：
“李狗蛋，娶我！”
“李狗蛋，娶我！”
“李狗蛋，娶我！”
他往后跳两步，辣条袋甩得乱响：“谁家闺女走丢了？赶紧领回去！再喊我名字我收版权费了啊！”
一尊雕像原地转了个圈，脖子咔咔作响，追着他扭头：“李狗蛋，娶我！聘礼我可以少要点。”
“你闭嘴！”他顺手抓起一把防滑粉，往地上画圈，想隔出块安全区。
粉线刚落成环，三尊雕像挤进来，围着圈中央深情低语：“李狗蛋，娶我……嫁妆我都准备好了，三百亩灵田，外加一只会下蛋的鸡妖。”
防滑粉圈瞬间失效。
他愣住，喃喃：“感情这玩意儿，连法则都能绕开？”
满街玉狐开始原地挪动，脖子灵活得不像石头，齐刷刷盯着他，告白声此起彼伏。有说要私奔的，有说已备好婚书的，甚至还有说孩子名字都想好了的。
李狗蛋头皮发麻，一脚踩上滑板残骸，雷劫珠残电被激发，板子歪歪斜斜浮起半寸，颤巍巍托着他往后滑。
“狐九儿！”他一边逃一边吼，“你眼泪再掉，我就把你瓶口焊死！焊成密封罐！当摆件卖！”
屋檐下，狐九儿早就笑趴了，扶着墙直不起腰，眼泪都快笑出来。
“哎哟……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看看！全城求婚大会！主角竟是我自己认识的人！”她边笑边拍墙，“李狗蛋，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可要把这段录下来放三界通网！”
话没说完，她指尖一湿。
又一滴泪滑下来。
她愣住，低头看那滴泪，还没反应过来，天上雪下得更密了。新落的雕像不止喊“娶我”，有的已经开始唱情歌，调还不准：
“李狗～蛋～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闭嘴！”他猛一蹬地，滑板残骸发出哀鸣，载着他冲出十米远。
几尊雕像试图追，但只是原地扭头，没法迈步。他稍稍松口气，正想喘两口，忽然发现不对——
这些雕像，眼神不一样了。
之前的，是程式化的告白机器；现在的，带着点……执拗？甚至有一尊，眼眶里渗出细小的裂纹，像真在哭。
他心头一跳。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狐九儿跑过来，手里攥着泪瓶，脸色有点发白。
“我……我刚才那一滴，是不是又惹事了？”她声音轻了些，不像刚才那么嬉皮笑脸。
“你说呢？”他回头瞪她，“现在整条街都是你的眼泪产物，再下一场，我怕是要被玉狐堆活埋了！”
她低头看瓶，瓶身微烫，指尖触上去，竟闪过一道残影——
画面里，她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跪在废墟中大哭，怀里那人，眉眼熟悉得让她心跳一滞。
影像一闪而逝。
她猛地抬头，看向李狗蛋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李狗蛋正忙着掏辣条。
三包红油辣条撕开，往地上一撒。浓郁香气炸开，满街玉狐齐刷刷转头，眼珠子集体变绿。
“嫁给辣条也行……”一尊雕像喃喃。
“辣条更香……”另一尊点头。
群雕围住辣条堆，告白声转为咀嚼幻想：“李狗蛋……不如和辣条结婚吧……”
他趁机踩板猛冲，残骸在地面拖出火星，歪歪扭扭冲向街尾。
“狐九儿！”他边跑边喊，“你那眼泪到底几个意思？再掉一滴，我真把你瓶子炖汤了！”
她站在原地没动，手里泪瓶越来越烫，指腹摩挲着瓶身，刚才那闪过的画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废墟，血，她抱着他哭。
可她不记得有过这一幕。
她抬手，又一滴泪将落未落。
她盯着那滴晶莹，忽然低声说：
“原来……我的泪，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流的。”
话音落，泪珠坠下。
李狗蛋正冲到煎饼摊前，听见动静猛地回头。
只见那滴泪尚未落地，空中雪花骤然凝滞。
紧接着，所有玉狐雕像停止告白，齐刷刷抬头，面向同一方向。
它们的眼睛，变成了和狐九儿一模一样的琥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