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把混沌按在胸口,粉雾贴着衣服渗进来,脑子像是被温水泡过的方便面,软乎乎地开始回弹。那些断掉的记忆碎片轻轻颤了颤,像老电视信号不稳时闪出的雪花点,忽明忽暗。
他没动,也没睁眼。
滑板横在膝盖上,雷劫珠还剩一丝微光,轴承缝里的防滑粉刚抹过一圈,勉强能转。这玩意儿是他从赛博塔废墟里捡回来的破铜烂铁拼的,修一次裂一条缝,再修一次少个轮子,现在干脆连轴都歪了。可它还能跑——只要雷劫珠不灭。
头顶云层忽然压了下来,黑得像是谁打翻了一整桶墨汁。风停了,空气发麻,连墙角那张泡烂的“辣条树苗认养”传单都不飘了。
一道细电弧从云里探出头,哆哆嗦嗦地在空中划线,像是小学生第一次拿粉笔写字,歪歪扭扭勾了个圈。
李狗蛋眼皮一跳。
他知道是谁。
社恐雷劫又来了。
上次它想帮他充能,结果劈偏了,把早餐摊的油条炸成了薯条;前前次说要演示御雷术,一紧张把自己劈进了下水道。这家伙九百年道行,见人就抖,连打个响雷都要先看观众有没有鼓掌。
可它现在居然在画结界符纹?
李狗蛋差点笑出声。
那道电弧慢得离谱,一笔一顿,中途还卡壳三次,明显是边回忆边画。快到闭合时,底下一只野猫窜过,爪子带起一撮尘土。
云层猛地一震。
“啪!”
一道粗雷轰然劈下,目标原该是结界阵眼,结果偏出三丈,正中李狗蛋膝上的滑板。
“咔嚓!”
木板裂成两半,雷劫珠“叮”地蹦出去,滚进石缝里,光灭了。
李狗蛋终于睁眼。
他低头看了看断成两截的滑板,又抬头望天。
云层深处传来一声极小的嘀咕:“完了……我又搞砸了……我就不该出来……劈个滑板都能劈断,还怎么劈boSS……”
声音越说越低,整片雷云开始往后缩,像只受惊的乌龟慢慢把脑袋往壳里收。
李狗蛋站起身,左手拎着半截滑板,右手摸了摸腰间空荡荡的辣条袋。他没发火,也没骂人,只是轻轻咳了一声,嗓音忽然变得又甜又软,带着点撒娇的尾调:
“你赔我新滑板。”
云层一僵。
“不然今晚睡雷云里。”
音波不大,却穿透乌云直钻进去,像根糖葫芦串插进冰块里。
雷云剧烈抖了一下,噼啪炸出几道走偏的电蛇,其中一道还把自己劈了个外焦里嫩。
“这活真难……”社恐雷劫小声嘟囔,“帮人还得看脸色……”
但它没走。
反而重新凝聚雷光,这次闭着眼劈——反正看不见,就不紧张了。
电弧再次探出,在空中歪歪扭扭补最后一笔。
“滋啦——”
雷光环落地成型,嗡鸣轻响,一圈淡紫色光晕缓缓旋转,将旧庙残垣围在中央。结界成了。
李狗蛋站在圈内,手里还攥着断裂的滑板。他弯腰捡起雷劫珠,吹了吹灰,塞回板头护壳。轴承吱呀转了两圈,勉强恢复运转。
“行吧。”他说,“算你过关。”
云层抖了抖,像是松了口气。
李狗蛋盘腿坐下,把两截滑板并排放腿上,从衣领内侧抽出一小撮防滑粉,一点一点往裂缝里填。这东西是他从冷血医生实验室顺来的,本是用来定住机械兽关节的,结果发现抹在滑板轴承上也能抗高压。
他一边修一边问:“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我状态不对?”
云里沉默两秒,冒出一句:“你身上有粉雾残留,心跳比平时快零点三拍,我以为有敌人入侵。”
“所以你就动手了?”
“嗯……我想保护你。”声音越来越小,“虽然每次都帮倒忙……但我不想看你一个人扛。”
李狗蛋手顿了顿。
他没抬头,继续拧螺丝:“下次别闭眼劈,看得见才不会慌。”
“可我看人就紧张……”雷劫嘀咕,“上次你在广场跳《小苹果》,我躲在云后看了全程,心跳飙到两百……都不敢放雷。”
“那你现在呢?”
“现在……还好。”雷劫的声音轻了些,“因为你没骂我。”
李狗蛋笑了笑,把最后一颗螺丝拧紧。
滑板通电重启,雷劫珠亮起微光。虽然裂了缝,但还能撑一阵。
他站起身,试了试平衡,左脚踩上去,右脚刚抬——
“轰!”
又是一道雷劈下来,这次砸在结界边缘,震得光晕晃了三晃。
“对不起!”雷劫慌了,“风吹了一下我尾巴!”
“你哪来的尾巴?”李狗蛋扶额。
“想象的!社恐都有精神尾巴!”
李狗蛋懒得理它,单脚滑行两步,稳住身形。结界外的世界模糊了一圈,像是隔着毛玻璃看街景。他知道这层雷电屏障能隔绝窥探,也能挡住突发袭击——哪怕劈不准,好歹也算个盾。
他抬头看云:“等会我要静心梳理线索,别再乱放雷了。”
“明白!绝对安静!”雷劫信誓旦旦,“我连呼吸都调成静音模式!”
李狗蛋刚想点头,忽然察觉体内一阵轻微抽搐。
混沌喷出的粉雾还在经脉里游走,像一群找不到家的小鱼。他闭眼凝神,试图引导那股气息汇入识海,可刚聚起一丝清明,胸口就是一闷。
云层立刻察觉:“你又不舒服了?”
“没事。”李狗蛋摆手,“老毛病。”
“要不要我给你放段音乐?我最近练了《极乐净土》……不敢大声,只能默放。”
“不用。”李狗蛋打断,“你现在最好别碰节奏类音频,上次你一抖腿,整个城西停电三小时。”
雷劫委屈巴巴:“那是意外……”
李狗蛋没接话,重新盘坐下来,双手搭膝,开始调息。结界内气流稳定,雷光柔和流转,像一层看不见的茧把他裹住。
他知道时间不多。
黑影的脸已经露了一角,那枚滑轮戒指和他脚下滑板同源,意味着对方很可能来自他的过去——甚至就是他自己。
他必须理清记忆。
必须准备好。
滑板可以修,雷劫可以抖,但他不能倒。
风从结界缝隙钻进来,卷起地上一张残破传单。李狗蛋眼角余光瞥见上面印着“辣条教父年度盛典”,日期是三天后。
他扯了扯嘴角。
要是真能活到那天,他一定让所有人吃上宇宙味辣条。
云层悄悄挪近了些,雷光收敛成一圈薄纱似的罩子,轻轻覆在结界上方。社恐雷劫不再说话,连电流声都压到了最低。
它只是守着。
像一个总是犯错、却始终不肯离开的学生,在考场上一遍遍重写答卷,哪怕字迹歪斜,也要把答案写完。
李狗蛋闭着眼,呼吸渐缓。
突然,他右手无意识抽动了一下。
指尖擦过滑板断裂处,蹭出一道浅血痕。
血珠顺着裂缝往下淌,滴落在雷劫珠表面,瞬间被吸了进去。
珠子猛地一亮,紫光暴涨,竟与头顶雷云产生共鸣,嗡鸣声由低转高,仿佛某种古老机制正在启动。
李狗蛋毫无察觉。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梦到了什么。
而云层中的雷劫,第一次没有因为发光而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