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军统总部档案室的百叶窗拉得严丝合缝,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缝隙斜斜切进来,在积着薄尘的文件柜上投下斑驳光影。
苏晴指尖捏着的钢笔尖微微发颤,墨水在“赵山”二字上方晕开一小团墨渍。
她刚从戴笠的机要秘书那里瞥见那份标着“绝密”的软禁令,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苏小姐,戴老板吩咐过,这些文件下午要送到他书房。”
守卫在档案室门口的士兵声音生硬,目光在她紧绷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又很快移开。
苏晴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写着“即刻起,限制赵山行动,秘密据点由行动队接管”的文件轻轻合上,指尖划过烫金的“复兴社”印章,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当然知道赵山对戴笠意味着什么。
当年在上海,赵山凭着一手太极功夫,在日本特务的包围里硬生生护着戴笠杀出重围;前几年复兴社内部清洗叛徒,也是赵山带着人连夜端了叛徒的老巢,替戴笠扫清了障碍。
可就是这样一位出生入死的亲信,如今却落得个被软禁的下场——只因为磁器口码头大众茶社那15分钟的“反常”,只因为戴笠心里那点挥之不去的疑心。
“知道了,我整理完这叠就送过去。”
苏晴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可转身的瞬间,她还是没忍住,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复兴社人员名册,落在“陈默”的名字上——南京的他,还不知道重庆这边已经天翻地覆。
戴笠设下的对质陷阱,分明是要将陈默和赵山一起拖进来,只要陈默回来后说错一句话,两人就会被钉死在“通敌”的罪名上。
趁着士兵转身去接电话的间隙,苏晴飞快地从抽屉里摸出一张极小的米黄色信笺和一支特制的细头钢笔.
这是她和陈默约定的暗号工具,墨水遇水即化,只有用特制药水才能显影。
她伏在文件堆后面,笔尖在信笺上飞快滑动,字迹小得像蚂蚁:“赵山遭软禁,戴笠设对质局,勿轻举妄动,候时机。”
每一个字都写得心惊胆战。
档案室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倒计时,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晴猛地将信笺折成指甲盖大小,塞进衣领内侧——那里贴着皮肤,能感受到纸张的微凉,也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
“苏小姐,好了吗?”
士兵的声音就在身后,苏晴连忙将钢笔藏进文件柜的缝隙里,转过身时脸上已经堆起恰到好处的微笑:“马上就好,这几份文件得核对清楚,免得戴老板怪罪。”
她一边说,一边故意将文件翻得哗哗响,目光却在寻找传递消息的机会——复兴社的内部邮差每天下午三点会来档案室取文件,这是她唯一能联系上陈默的机会。
三点整,邮差老张准时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灰色的中山装,肩上挎着一个旧帆布包,脸上沟壑纵横,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老文书。
苏晴迎上去,将一叠整理好的文件递给他,手指不经意间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按——这是约定的信号。
老张眼神微动,接过文件时,指尖飞快地从苏晴衣领下夹走了那张小信笺,动作快得像一阵风,连旁边的士兵都没察觉。
“辛苦苏小姐了,这些文件我会尽快送到南京。”
老张笑着点头,笑容里藏着只有他们才懂的默契。
苏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直到那灰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抬手摸了摸衣领,那里空荡荡的,可心里的石头却并没有落地——戴笠的眼线遍布复兴社,这封信能不能顺利送到陈默手里,还是个未知数。
与此同时,赵山曾经落脚点磁器口“宝昌隆”杂货店。
在正对面的小茶馆里,柳媚正攥着手里的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刚从一个在行动队当差的老乡那里听到消息,说赵山被软禁,秘密据点周围全是戴笠派来的人,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赵山之所以没被送到监狱,就是戴笠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赵山的事,赵山毕竟救过他,怕毛人凤等人说他“忘恩负义”,趁机向上边打“小报告”。他想小范围的秘密地解决这件事。
“媚儿姐,你别着急,说不定是误会呢?”同事小翠小声安慰道,“赵先生那么厉害,戴老板怎么会软禁他呢?”
柳媚摇摇头,眼眶通红。
她当然希望是误会,可老乡说得清清楚楚,行动队昨上就包围了赵山的落脚点,连赵山最喜欢的几本书都被丢了出来,说是要“检查可疑物品”。
她想起这些日子赵山的反常——他头部受伤后脑子大多时间是清醒的,也有个别时候不太清醒,甚至还会总对着一张旧照片发呆。
“我爹他……”柳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到现在都不敢确定,赵山是不是自己的生父?只是上次无意间看到赵山房手里的旧照片,照片上女人和自己有七分像,赵山含糊地说那是她的母亲。
可她在复兴社只是个负责行动处的小科长,没有地位和权力,就连靠近赵山的软禁点都做不到,更别说救他了。
“要不,你去找陈默处长?他不是赵先生的义子和徒弟吗?”小翠提醒道。
柳媚眼前一亮,可很快又黯淡下去——也不知道陈默在南京什么地方,她连联系他落脚点都不清楚。
而且,戴笠现在正盯着赵山身边的人,她要是敢轻举妄动,说不定会连累陈默,甚至连累自己还没查清身份的“生父”。
“不行,不能去找陈处长。”
柳媚咬着嘴唇,“戴老板既然敢软禁赵山,肯定早就布好了局,现在谁靠近谁倒霉。”
她看着远处赵山软禁点外站着的荷枪实弹的特务,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那个可能是她父亲的男人,现在正被困在牢笼里,而她却只能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茶馆的门被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柳媚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她看到几个行动队的同事走进来,目光在店里扫来扫去,吓得连忙低下头,用茶杯挡住脸。
直到那些人离开,她才抬起头,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茶杯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小翠,你说赵山他会不会有事?”
柳媚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不是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做了什么错事?”
小翠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赵先生是什么人?他那么有本事,怎么会做错事?肯定是戴老板误会了。”
话虽这么说,可小翠心里也没底——复兴社里的冤案还少吗?多少人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被安上罪名,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夕阳渐渐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色,可那温暖的光却照不进她冰冷的心里。
她想起赵山说过的一句话:“遇到事情别慌,要像水一样,能绕开石头,也能汇聚成河。”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颗被扔进冰水里的石子,只能沉下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南京临时隐藏点,陈默刚收到地下潜伏(实为地下党组织)联络员小林送来的文件,就注意到他递过来的那个眼神。
等小林走后,他关上门,从文件堆里找出那张小信笺,用特制药水一涂,苏晴的字迹立刻显了出来。
看着“赵山遭软禁”几个字,陈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指紧紧攥着信笺,直到纸张被揉得皱巴巴的。
“戴笠果然动手了。”
陈默走到窗边,看着南京的夜空,心里清楚,苏晴的提醒太及时了。
他要是现在回去,等待他的就是一场鸿门宴,可要是不回去,戴笠又会以“抗命”为由,派人来南京抓他。
“队长,怎么了?”老王走进来,看到陈默阴沉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陈默将信笺递给她,声音低沉:“赵叔被软禁了,戴笠设了对质陷阱。苏晴让我们别轻举妄动,等时机。”
老王看完信,脸色也变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在南京吧?”
陈默转过身,目光落在桌上的《太极拳谱》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戴笠想逼我们回去,我们偏不。他设他的陷阱,我们走我们的路。南京的日伪电台线索还没断,只要我们能把这个线索挖出来,立个大功,回重庆后才有和他谈判的筹码。”
他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白纸,拿起笔,开始写新的行动计划。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映出眼底的坚定。
苏晴传递的不仅是消息,更是希望,而他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希望,用太极的智慧,在戴笠的步步紧逼中,为自己和赵山,杀出一条生路。
而重庆的苏晴,此时正站在档案室的窗前,看着远处软禁赵山的方向。
夜色渐浓,那里的灯火依旧明亮,可她知道,那里面囚禁着的,是一个忠肝义胆的英雄,也是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她只能祈祷,陈默能收到消息,能平安归来,能化解这场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