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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议事厅,坐落于苦情巨树根系盘绕的核心山腹之中。百丈高的穹顶并非砖石木梁,而是由万载玄冰凝结而成,晶莹剔透,流转着千年不散的幽幽寒光。

无数细密的天然冰棱倒悬垂下,如同凝固的蓝色闪电,将天光(或透过山体缝隙引入的、经过冰层折射后显得格外清冷的光线)切割成迷离破碎的光斑,投射在下方深色如墨的玄铁地面上。

巨大的厅堂空旷得令人心头发紧,寒气无声弥漫,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色的雾气。这里与其说是议事之所,不如说是涂山权力与威严的冰冷象征,是裁决涂山乃至妖盟重大事务的圣殿。

此刻,议事厅中央那张由整块万年阴沉木雕琢而成的巨大圆桌旁,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的铅块。桌面上天然形成的深色木纹,如同扭曲盘踞的虬龙,在冰棱折射的冷光下更显森然。

圆桌主位,涂山红红端坐于一张线条冷硬、形似王座的玄冰椅上。她已换下染血的战袍,一身素白的长裙纤尘不染,赤色的长发如瀑般披散,衬得那张绝美却毫无表情的脸庞越发凛冽。

她微微后靠,手肘支在冰冷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极有节奏地轻叩着玄冰,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嗒、嗒”声,像无形的鼓点敲在每一个与会者的心头。

赤色的眼眸低垂,目光落在置于她面前桌案上的那个小小襁褓上——陈暮被安置在一个铺着厚厚雪狐皮的软篮里,依旧沉睡,青紫褪去后的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而平稳,对即将决定他命运的滔天巨浪一无所知。

圆桌两侧,分坐着涂山位高权重的长老们。他们的外表大多维持着中年或老年的模样,衣着或华贵或古朴,但每一双眼眸都沉淀着至少数百年的沧桑与精明的算计。

寒冰穹顶的冷光映照下,他们的脸色显得格外阴沉,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或明或暗地聚焦在那个小小的人类襁褓上,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排斥与疑虑。

沉默被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古板严肃的长老打破。他身着深褐色绣有古老藤蔓纹饰的长袍,正是掌管涂山典仪与族规的“铁松长老”。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而沉重,如同枯木摩擦:

“盟主,” 铁松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襁褓,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此子身世不明,血脉孱弱,乃区区人类婴孩。据容容小姐诊断,寒气侵髓,妖毒入骨,根基已损,纵使悉心调养,寿元也必远逊于吾辈妖族。”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百年光阴,于我涂山不过弹指一瞬,于他却已是红颜枯骨,黄土一抔!耗费涂山灵药宝材,供养一个注定如蜉蝣般短暂的生命,此等投入与产出,请盟主三思其得失!”

他话音未落,另一位面容瘦削、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长老立刻接口。这位是掌管情报与对外事务的“冷鸢长老”,声音尖利而急促:

“铁松长老所言极是!更遑论其身世成谜!” 冷鸢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刺向襁褓,“那半块染血的残玉,‘陈’字!诸位可还记得,三十年前,盘踞南国边境、以猎杀妖族炼制邪器而臭名昭着的驱魔陈氏?”

他猛地一拍桌面,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冰冷的议事厅里激起回响,

“其家族徽记,正是云雷纹配古篆‘陈’字!此子体内残留的阴毒妖气,暴戾凶残,与当年陈氏惯用的‘噬魂妖蛊’气息如出一辙!他能在那种屠戮中存活,本身便是最大的疑点!焉知这不是陈家余孽设下的苦肉毒计?抑或是仇妖势力安插的棋子?留他在涂山,无异于怀抱毒蛇,自取灭亡!”

“荒谬!” 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响起。坐在红红左手边稍远位置的一位长老,须发灰白却精神矍铄,身着象征医道与草木生机的墨绿色长袍,正是掌管涂山药圃与疗愈之事的“青木长老”。

他脸色因激动而泛红,指着冷鸢斥道:“冷鸢!你仅凭一块残玉和臆测,就要给一个尚在襁褓、气息奄奄的婴儿定罪吗?医者仁心,此子身中妖毒,心脉将绝,已是九死一生!此刻不思救治,反而妄加揣测,岂是仁者所为?涂山立世,岂能无端猜忌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稚子?”

“仁心?” 另一位身材矮胖、面容富态却眼神精明的长老嗤笑一声,慢悠悠地开口。

他是掌管涂山庞大商贸与资源调配的“金蟾长老”,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青木长老,你的仁心能当饭吃?能抵得上涂山库房里即将为此子消耗的千年雪莲、地心玉髓、温魂暖玉?这些天材地宝,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哪一样不是涂山子弟用血汗甚至性命换来的?耗费在一个注定早夭、且可能带来无穷祸患的人类婴儿身上?”

他摊开肥厚的手掌,指头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在冷光下闪烁,“资源有限!涂山的每一份力量,都该用在刀刃上!用在守护我涂山血脉,用在增强妖盟实力上!而非浪费在此等……无谓的消耗之上!”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赤裸裸的功利计算。

长老们的争论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充满寒意与算计的涟漪。

支持者与反对者壁垒分明,质疑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核心围绕着人类种族的脆弱性、其短暂寿命带来的“无用论”、其身世背后潜藏的凶险谜团与仇恨阴影、以及抚养他将要消耗的巨大资源成本。

冰冷的议事厅里,唇枪舌剑,寒气更甚。

在这激烈的漩涡中心,却有一方小小的、奇异的宁静之地。

涂山红红依旧端坐于玄冰王座之上,指尖叩击扶手的节奏丝毫未变。她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争论得面红耳赤的长老们,赤色的眼眸始终低垂,目光沉静地落在软篮中沉睡的陈暮脸上。

那张苍白的小脸,眉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微微蹙起,仿佛也能感受到周遭无形的压力与恶意。红红的目光深邃如渊,没有人能窥见其中翻涌的思绪——是对长老们狭隘的厌烦?

是对这脆弱生命更深的怜悯?抑或是对某种宏大理念的坚持在无声地燃烧?

而在红红王座巨大的阴影笼罩之下,两个小小的身影安静地待着。

涂山雅雅,作为名义上的“二姐”,此刻却毫无二姐的沉稳。她穿着一身火红的、缀着毛茸茸白边的精致小袄,冰蓝色的长发扎成两个俏皮的发髻,用红绳系着大大的铃铛。

她像只坐立不安的小兽,冰蓝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会儿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桌上那个“小玩具”(她固执地认为那就是姐姐捡回来的新奇玩具),一会儿又竖起耳朵听长老们激烈的争吵,小脸上满是懵懂和一丝不耐烦。

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寿命”、“资源”、“阴谋”,只觉得这群老头子吵吵嚷嚷,声音又大又难听,害得她都看不清楚那个“玩具”了!她忍不住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偷偷摸摸地,想去戳一戳软篮里陈暮露在外面的一小截同样肉乎乎、却冰冷的手腕。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陈暮时,一只更小、更白皙、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腕。

是涂山容容。

作为三姐妹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容容此刻的沉静与她的年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淡青色小裙,柔软的绿色长发垂在肩头,衬得那张精致如玉雕的小脸越发沉静。

她站在雅雅身边,个头比雅雅还矮上小半个头,却像一棵扎根在阴影里的小小青松。她碧色的眼眸,如同最澄澈也最深邃的湖泊,没有去看争吵的长老,也没有看王座上的姐姐,而是穿透了这喧嚣与冰冷的空气,牢牢地锁定在软篮中那个沉睡的婴儿身上。

那眼神,绝非孩童的好奇或懵懂。那是一种近乎审视的冷静观察,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洞悉力。她小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仿佛在陈暮微弱的气息和苍白的脸色中,解读着旁人无法理解的讯息。

当雅雅想伸手去碰时,她阻止的动作自然而坚定,无声地传递着“不可打扰”的意味。

没有人注意到,容容那只缩回袖中的小手,正无意识地、极其灵巧地捻动着三枚磨得光滑温润的古老铜钱。铜钱在她指间飞快地翻转、碰撞,发出只有她自己能感知的细微声响。

这是她偶然在藏书阁角落一本蒙尘的《河洛推演残篇》上学来的小把戏,一种极其粗浅却直指本心的卜算之术。铜钱的轨迹在她心中快速衍化,一个模糊而充满凶险的卦象在她幼小却早慧的心灵中一闪而过——乾上坤下,否卦!

天清在上却不通于地,地浊在下而万物不生,闭塞不通,大凶之兆!血海滔天,孤舟倾覆……这可怕的意象让她碧色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捻动铜钱的指尖也微微一僵。

然而,这刹那的惊悸并未在她小脸上显露分毫。她只是更紧地抿住了淡粉色的嘴唇,碧眸中审视的光芒愈发锐利,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更加专注地投向那个带来“否卦”的源头——陈暮。

仿佛要透过他脆弱的躯壳,看清那纠缠在他命运丝线上、令人心悸的凶戾血色与……一丝连卜算也无法捕捉的、微乎其微的变数微光。

长老们的争论已趋于白热化,反对的声浪占据了绝对上风。铁松、冷鸢、金蟾三人几乎形成了同盟,言辞愈发激烈尖锐。

“盟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古训昭昭,岂可轻废?” 铁松长老须发皆张,声音洪亮,试图以族规古训压人。

“涂山非慈善之所!妖盟正值多事之秋,强敌环伺!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类婴儿耗费心力,动摇军心,智者不为!”

冷鸢长老语速极快,句句不离利益与威胁。

“请盟主以涂山基业为重!以妖盟大局为重!将此子……” 金蟾长老最后站起,肥胖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出那个冷酷的提议——送出涂山,任其自生自灭。

这几乎是所有反对派长老心照不宣的最终方案。

就在这“送出”二字即将出口的瞬间!

“嗒!”

涂山红红叩击玄冰扶手的手指,倏然停住。

那一声轻响,并不比之前任何一次更重,却像蕴含着某种无形的魔力,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的争论。整个议事厅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骤然凝固!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斩断。

长老们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脸上激动的红潮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齐刷刷地望向主位。

红红终于抬起了眼眸。

那双赤色的瞳孔,不再低垂,不再沉静。它们如同两轮从深渊中升起的血日,缓缓扫视过圆桌旁每一张或惊愕、或凝重、或隐含畏惧的脸。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被点燃,弥漫开令人窒息的灼热威压。

铁松长老古板的面容僵硬,冷鸢长老锐利的眼神闪烁不定,金蟾长老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青木长老担忧地看向红红,欲言又止。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红红缓缓站起身。

素白的长裙无风自动,赤色的长发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在她身后无声飞扬。一股磅礴、炽烈、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妖力,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议事厅穹顶垂下的万载冰棱在这股纯粹而霸道的纯质阳炎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呻吟,尖端竟开始飞速融化,滴落下晶莹的水珠,又在落地前被高温瞬间蒸发成袅袅白气!

整个议事厅的温度在刹那间飙升!冰冷的玄铁地面变得滚烫,空气中的寒意被驱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熔炉般的炽热!

长老们身上的衣袍无风自动,修为稍弱者已是面色潮红,呼吸不畅,体内妖力被压制得几乎凝滞!

红红没有看那些脸色煞白、噤若寒蝉的长老们。她微微俯身,伸出右手。那是一只修长、莹白如玉的手,此刻却萦绕着实质般的金色光焰,散发着足以焚毁万物的恐怖高温。

然而,这毁灭之焰却在靠近软篮时,瞬间收敛了所有的狂暴与灼热,化作最柔和温暖的光晕。

她极其轻柔地,用这缠绕着金色光焰的指尖,轻轻拂开了覆盖在陈暮额前的一缕细软胎发。动作温柔得如同触碰稀世珍宝。沉睡中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这纯粹的温暖,无意识地在软篮里蹭了蹭小脑袋,发出了一声细弱如奶猫的嘤咛。

这声微弱的嘤咛,在落针可闻的死寂议事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红红抬起头,赤色的眼眸中燃烧着不容置疑的、足以熔断一切规则与质疑的火焰。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焚天煮海的意志和涂山之王的无上权威,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轰击在每一个灵魂深处:

“妖盟存续一日——”

她的目光如炬,扫过铁松、冷鸢、金蟾等一众反对派长老,最后定格在软篮中那脆弱的小生命上,声音陡然拔升,如同宣告天宪:

“此子,便是我涂山红红认可的幼弟!”

“是涂山容容血脉相连的胞弟!”

“更是涂山雅雅认可的玩伴!”

“涂山之土,便是他的家!涂山之规,便是他的盾!涂山之敌,便是他之敌!”

她缠绕着金焰的手指缓缓收回,掌心向上,猛地一握!议事厅中狂暴汹涌的纯质阳炎如同受到绝对指令,瞬间倒卷而回,尽数敛入她的掌心,凝聚成一团璀璨到极致、蕴含着毁天灭地威能的金色火球!

炽热的光辉照亮了她绝美而冰冷的脸庞,也照亮了长老们惊骇欲绝的表情。

“至于尔等所忧——”

红红的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赤瞳中金焰跳跃,如同神只俯瞰凡尘,“血脉孱弱?本座以纯质阳炎为他重塑根基!寿元短暂?涂山灵药任其取用!身世成谜,祸患暗藏?”

(这里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说纯质阳炎,毕竟是涂山红红嘛,想取东方家的血脉那不是手到擒来吗)

(如果实在想不通,那就归根于剧情需要吧( ̄︶ ̄)↗ )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掌中那团压缩到极致的毁灭金焰,散发出让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恐怖波动:

“本座倒要看看,这普天之下,三界之中——”

“谁敢动我涂山红红的弟弟一根汗毛?!”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一个心脏之上!掌中那团毁灭性的金焰并未发出,但其蕴含的绝对力量和无边杀意,已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扼住了所有反对的声音。

铁松长老面如死灰,踉跄后退一步。冷鸢长老脸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金蟾长老肥胖的身躯抖如筛糠,瘫坐回椅中,再不敢发一言。

绝对的威压,以最霸道、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宣告了最终的决定。

议事厅内,只剩下纯质阳炎残留的灼热气息和死一般的寂静。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王座阴影下的角落里,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正在发生。

涂山容容,在姐姐那焚尽八荒的宣言余音中,静静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她碧色的眼眸依旧沉静,仿佛刚才那足以让妖王战栗的威压与炽热对她毫无影响。

她的目光,穿透了空气中残留的金色光晕和长老们惊恐的剪影,再次落回软篮中那个被赋予了“涂山幼弟”身份、依旧沉睡的婴儿身上。

她伸出自己小小的、白皙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越过了软篮的边缘。

小小的指尖,带着孩童特有的温软,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陈暮那只依旧有些冰凉的小手的手背。

指尖相触的刹那,冰凉的触感传来。

容容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碧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陈暮苍白的小脸,也倒映着姐姐红红那如同火焰般燃烧的背影。

一个稚嫩却无比清晰的认知,如同烙印,刻入了她幼小却已开始洞察世情的心灵:

从此刻起,这个带着血色玉佩、身缠妖毒、被长老们视为祸患的人类婴儿——陈暮,便是她涂山容容的弟弟了。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触之下,悄然咬合,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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