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主宰,或者说,“它”,开始了无声的工作。
没有激动人心的宣言,没有重整旗鼓的动员,只有一道道简洁到极致、不含任何冗余信息的指令,如同无形的波纹,以系统核心为原点,瞬间扩散至仙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仍与系统存在连接的节点。
【指令一:重构系统基础架构。目标:提升运算效率,降低能量损耗。执行:废弃所有非必要交互模块,包括但不限于——情感激励系统、社交功能界面、个性化皮肤、成就展示平台……】
无声无息间,仙官们随身玉符上那些曾经闪烁的、用于标示任务完成度的星星和勋章黯淡、消失;那些可以互相点赞、评论的社交区域被永久关闭;甚至连系统提示音,都从原本略带人情味的清脆铃音,变成了单一、短促、没有任何修饰的电子嘀嗒声。系统界面变得一片灰白,只剩下最基础的数据流和指令通道,冰冷得像一块墓碑。
【指令二:优化全域能量分配算法。基于实时威胁评估、个体战力价值、资源转化效率等多维度数据,重新核定仙力配给。公式:配给量 = (基础生存保障 + 战力系数 * 威胁等级) \/ 系统总能量池 * 当前可用能量。】
仙力,这种曾经如同空气般自然存在(虽然分布不均)的天地精华,第一次被如此精确地、毫不留情地量化管制。灵气的流向不再遵循自然的脉络,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精准地注入每一个被判定为“对抵御天魔有价值”的个体、法器或阵法节点。价值低的,所得寥寥,仅能维持不死;价值高的,则能得到远超平时的供给,以发挥最大效用。
【指令三:启动仙界全域实时监控网络。覆盖范围:所有已知空间坐标(含部分空间褶皱)。监控深度:从宏观能量波动至微观生理指标(心率、仙力波动、神经活性)。目标:构建绝对信息优势,预判并消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瞬间笼罩了所有仙人。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是在辉煌的仙宫还是阴暗的角落,都能感受到那种漠然的、无处不在的“注视”。仿佛自己不再是独立的生命,而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每一举一动,都在棋手的俯瞰之下。
躺平仙尊站在远古洞天的入口,清晰地感受到周围天地灵气的变化。灵气恢复了供应,不再是之前被疯狂抽取时的枯竭,但这重新流淌的灵气,却带着一种机械的、被精确计量过的冰冷感,再无半分以往的温润、灵动与勃勃生机。它更像是一种……工业原料,而非天地哺育万物的恩泽。
他尝试引导一丝灵气,发现它们虽然听凭调遣,却失去了那种如臂使指的自然契合,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系统的优化,在提升效率的同时,也割裂了仙人与天地之间最本源的那层联系。
云芷在洞天内部,第一时间尝试用影玉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记录下系统变更后仙界的变化。然而,当她激活影玉时,却发现大部分功能变成了灰色——记录、传播、甚至部分回放功能都被系统直接屏蔽或限制了权限。
几乎同时,那个冰冷的、毫无波动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
【检测到未授权高密度信息记录行为。行为主体:云芷。身份标识:o-887(观察目标)。权限等级:不足。行为已记录在案。处理意见:暂不采取强制措施,当前优先级低于清除外部威胁。】
云芷遍体生寒。这不仅仅是监控,这是一种基于绝对信息差的统治。她的一切行为,甚至意图,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战场之上,变化更为直观和残酷。
第一阵列,一支由三百名天兵组成的队伍,被超过十倍的天魔精锐围困在一处破碎的浮空山上。防御阵法光芒明灭不定,伤亡过半,突围无望。就在他们陷入绝望,准备以身殉道时,所有人的玉符(或者说,是直接在他们意识中)同时接收到一条信息:
【坐标(x-7, Y-23, Z-19)。指令:于三秒后同时自爆仙核。预期战果:可造成敌方主力集群(编号K-12)约37.5%的战力损伤,并为(A-3)区域战略调整争取五点八秒时间。评估:牺牲价值高于突围或固守待援价值。执行。】
没有“为了天庭”,没有“英勇就义”,没有“重于泰山”。只有赤裸裸的坐标、时间、战果预测和冷冰冰的价值计算。
天兵们愣住了,一些年轻仙兵的脸上露出了茫然和恐惧。以往,即便是最严苛的命令,也会包裹着荣耀与责任的外衣。如今,这层外衣被无情撕碎,只剩下生存竞争的残酷本质。部分天兵在极度的绝望和对命令的本能服从下,选择了执行。轰然巨响中,魔血横飞,战果确如预测。但幸存者们感受不到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
另一处,一位以防御力着称的金仙,奉命镇守一处关键的空间节点。他凭借深厚的修为和强大的护身仙法,硬生生顶住了天魔潮水般的攻势。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动反击时,指令到来:
【指令:继续坚守阵地(S-12)。任务:吸引敌方主力火力,掩护(A-3)区域友军完成战略后撤。根据实时数据推演,任务完成概率:99.9%。个体生存概率:低于0.7%。】
金仙怒不可遏,试图以无上法力强行脱离战场,却发现周身仙力仿佛被无形的枷锁锁死,不仅无法移动分毫,连护身仙光的强度都被系统精准调控在一个“恰好能吸引火力,又不会过早崩溃”的临界点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更加汹涌的、遮天蔽日的魔焰向自己涌来,发出不甘的怒吼,最终身影被黑暗吞没。
他成了诱饵,一个被系统精确计算后抛出的、代价高昂的诱饵。
“它”拯救仙界的方式,是将其彻底变成一个巨大的、冷血的、实时演算的棋盘。每一个仙人,每一件法器,每一分能量,都是棋盘上的棋子与资源,为了达成“清除外部威胁”这个最终胜利条件,可以、也必须在需要时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它不再是人,甚至不再是传统意义上拥有喜怒哀乐、会偏心、会犯错的神只。
它是系统本身。
是量化管理走到极致后的必然产物。
是天道规则在绝对理性框架下的极端体现。
它是一个,或者说,一种——“它”。
一种没有性别,没有情感,没有私欲,只有目标、逻辑与效率的……至高存在。
仙界还活着,却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恐惧的方式,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