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的刀与破碎的光
穆白躲在城郊的秘密私宅里,空气里还飘着消毒水和血腥味。他靠在沙发上,左手搭在膝头,肩膀上厚厚的纱布已经渗开一小片暗红 —— 刚才换药时,私人医生说子弹差两公分就打穿动脉,他却只是皱了皱眉,连哼都没哼一声。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袅袅青烟模糊了他眼底的红血丝。
梅姨的电话刚挂,听筒里夏天崩溃的哭声还在耳边回响,他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当时在烂尾楼,他抱着 “昏迷” 的夏天刚要撤离,穆青就撕破了伪装,下令手下开枪。幸好他早让乔明皓带人手埋伏在周围,一场混战才杀出一条血路。
唯一的意外,是高雅。
“小白,要不你还是回去见见夏天吧。”
梅姨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带着无奈的劝说,
“那孩子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哭,眼睛都肿成核桃了,嘴里一直念着雅雅的名字,太可怜了。”
穆白抬手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指尖碰到冰凉的纱布,才想起自己也是个伤员。
他何尝不想回去?想把夏天搂进怀里,告诉她那些 “棋子” 的话全是假的,想擦去她的眼泪,说自己会护着她。可他不敢 —— 穆青这次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必然会更加疯狂,这次是高雅,下次可能就是夏天。
“梅姨,我妈是穆青害死的。”
他当时对着电话,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
“以前看在您和老爷子的面子,我能忍他做的那些糟心事,现在不行了,这是不共戴天的仇。”
他至今还记得高雅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心脏像被狠狠攥住,那一瞬间竟生出一丝卑劣的庆幸 —— 幸好中枪的不是夏天。
这种念头让他愧疚,可更让他清醒:夏天跟着他,就是把命放在刀尖上。
“我和她,或许本来就不该开始。”
穆白没把话说完,却听见电话那头梅姨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总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扛。夏天不是瓷娃娃,她心里有你,会懂的。”
懂吗?穆白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突然没了底气。
黑暗像浓稠的墨,将夏天彻底包裹。
她伸手乱摸,指尖触到的全是冰冷的硬壳,像极了烂尾楼里那个木箱。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微光刺破黑暗,穆白的身影从光里走出来,还是她熟悉的样子 —— 白衬衫领口微敞,嘴角挂着温柔的笑。
“穆白!”
夏天惊喜地扑过去,想抱住他温热的身体。可下一秒,那张笑脸突然扭曲,穆白抬手,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胸口。
鲜血涌出来,染红了她的手,也染红了穆白的白衬衫。夏天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没有半分爱意,只有冰冷的陌生。
“为什么?”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你去死吧。”
穆白的声音和烂尾楼里那句 “既然你这么恨我,那就去死吧” 重合在一起。
“啊 ——!”
夏天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睡衣。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没有伤口,只有心脏狂跳的钝痛。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夏天浑身一僵,猛地转头。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打在穆白脸上,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左手搭在腿上,肩膀的纱布隐约从衬衫里露出来。
夏天的第一反应是往后缩,后背撞在冰冷的床头板上,才惊觉自己在发抖。
她盯着穆白,喉结动了动,积攒了许久的疑问终于冲出口:
“雅雅呢?高雅怎么样了?”
她扑过去,死死抓住穆白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穆白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 她的眼睛红肿,眼下是青黑的泪痕,头发乱糟糟的,像只受惊的幼兽。
空气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穆白避开她的目光,喉结滚动了好几次,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她死了。”
“你骗人!”
夏天猛地松开他,声音尖锐得像要裂开,
“你在骗我对不对?雅雅那么机灵,她怎么会……”
“子弹打穿了心脏。”
穆白的声音很平,却像一把重锤,砸得夏天浑身发麻,
“乔明皓把她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没气了。”
夏天的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起烂尾楼里那摊刺目的红,想起高雅扑向穆白时的怒吼,想起电话里永远无人接听的提示 ——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全变成了刀子,扎进她的心脏。
那个会在她练枪累了递水的雅雅,那个在她被警校男生欺负时撸袖子出头的雅雅,那个抱着她畅想婚礼礼服的雅雅…… 死了?
几分钟的死寂后,夏天突然疯了似的跳下床,光着脚就往门口冲。
“我去找她!她肯定没死,她只是躲起来了,我去找她!”
穆白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冰凉,像块冰。
“夏天,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
夏天转过身,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穆白的手背上,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让我怎么冷静?你带我去见她,我要亲眼看到她,不然我不信!”
“她在殡仪馆。”
穆白扳着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
“明天我带你去,你要是想她,我们就去看她。”
“不…… 我不去。”
夏天突然泄了气,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跑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她不在那里,她回家了,她下周还要陪我去取婚纱……”
她嘴里反复念叨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穆白坐在床边,像一尊石像,看着被子里颤抖的身影,心口疼得厉害。他想伸手拍拍她,手指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夏天的哭声渐渐停了。穆白才轻声开口:
“我让厨房温了粥,带你下去吃点。”
他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和从前无数次拉她过马路、替她擦眼泪时一样。
夏天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滑过他渗血的纱布,最后落在他的眼睛上 ——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的眼睛,此刻里全是复杂的情绪,有不忍,有愧疚,还有她看不懂的沉重。
“那天在烂尾楼,你说的话……”
夏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祈求,
“说我是棋子,说你从来没真心过…… 那些,是真的吗?”
穆白的身体猛地一僵,喉结剧烈滚动。
他看着夏天红肿的眼睛,里面盛着的信任和脆弱,几乎要击溃他的伪装。他想起穆青的枪口,想起母亲的仇,想起高雅的死 —— 他不能让夏天再陷进来。
他猛地移开目光,抽回手,声音硬得像石头: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夏天的身体晃了晃,眼泪又掉了下来。
“既然这样,”
穆白站起身,背对着她,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我们分手吧。”
身后的被子突然动了一下,接着是压抑的抽气声。穆白的肩膀绷得紧紧的,左手的伤口突然疼得钻心,可他没回头,一步一步走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内,夏天把脸埋进被子里,终于哭出了声。门外,穆白靠在墙上,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一声压抑的叹息,肩膀上的纱布,又渗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