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带着前所未有的自由气息扑面而来,阳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五人站在峭壁下的碎石滩上,望着那艘静静停泊在浅水区的老旧潜水勘探艇,激动得几乎窒息。艇身锈迹斑斑,覆盖着海藻和藤壶,舷窗模糊不清,但整体结构看起来完整,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承载着他们逃离地狱的全部希望。
“有船!我们能离开了!”阿伦第一个冲向海水,几乎要欢呼起来,连日的恐惧和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小敏也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是喜悦,也是为穆勒的牺牲感到的复杂悲伤。
林远和凯拉相对冷静一些,但眼中也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们快步跟上,蹚过及膝的海水,来到潜艇旁边。潜艇并不大,长约十五米,型号古老,艇身上模糊的德文编号和“Forschung”(科研)字样依稀可辨。舱门位于艇体上方,是一个带有旋转阀门的圆形舱盖。
“小心点。”林远提醒阿伦,自己则仔细观察着舱门和艇身连接处,没有发现明显的破损或泄漏。他用力尝试旋转舱门阀门,阀门有些滞涩,但在阿伦的帮助下,终于“嘎吱”一声被拧开。
一股混合着机油、霉味和封闭空气的味道从舱内涌出。林远率先弯腰钻了进去,凯拉紧随其后,阿伦让小敏留在外面等候,自己也跟了进去。
艇内空间狭窄而压抑。控制台布满灰尘,各种老式的仪表、舵轮和操纵杆静静地矗立着。几张简易的吊床固定在舱壁上,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工具箱和密封箱。一切似乎都保持着数十年前最后一次停泊时的样子。
凯拉径直走向控制台,小心翼翼地拂去主控面板上的灰尘。她尝试按下几个看似是电源总闸的按钮,毫无反应。她又找到位于控制台下方的一个动力舱检修盖,示意阿伦帮忙撬开。
盖子打开,露出里面复杂的管路和一台小型柴油发动机组。凯拉用手电筒仔细照射检查,心渐渐沉了下去。燃油表的指针死死地停在零位。她用手摸了摸燃油管道接口,干涩无比,没有任何油渍。她又在舱室角落找到了标注着“Kraftstoff”(燃料)的油箱阀门,拧开后,只滴下几滴黑褐色的、早已凝固的残渣。
“没有燃料。”凯拉直起身,声音低沉,打破了舱内短暂的希望,“油箱是空的。发动机可能也锈死了。”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刚刚燃起的兴奋瞬间熄灭。阿伦不甘心地又检查了几个地方,甚至找到了艇尾的鱼雷舱(虽然是空的),但结果都一样——这艘潜艇是一个无法启动的钢铁棺材。
三人沉默地退出潜艇,回到沙滩上。小敏看到他们的表情,立刻明白了结果,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怎么办?”阿伦烦躁地踢着沙子,“难道我们永远离不开这个鬼地方了?”
林远没有立刻回答,他环顾着这个隐蔽的小海湾。这里植被相对稀疏,礁石环绕,不易从海上发现。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下午。
“先冷静。”林远的声音依旧沉稳,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潜艇虽然不能开,但它本身就是一个坚固的庇护所,比沙滩上的棚屋安全得多。里面可能还有有用的工具和物资。”
他的话让众人重新聚焦于现实。确实,比起暴露在丛林和地下威胁下的沙滩营地,这艘搁浅的潜艇无疑安全得多。
“我们需要彻底搜查潜艇,清点所有可用的物资。”林远开始部署,“凯拉,你重点检查通讯设备,看看有没有可能修复的无线电,哪怕只能发出求救信号。阿伦,你和我一起,把潜艇里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搬出来,工具、容器、任何可能有用的物品。小敏,你负责整理和看管物资,并在附近安全区域寻找淡水和可食用的贝类。”
新的目标明确了,尽管离开的梦想破灭,但生存的本能驱使他们立刻行动起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像蚂蚁搬家一样,将潜艇内有价值的东西逐一搬出:几套相对完好的潜水服和呼吸面罩(橡胶已老化,但金属部件可用),几个装满各种扳手、钳子、螺丝刀的工具箱,一个密封良好、里面装有信号弹、急救包和几盒防水火柴的应急箱,一些金属水壶和饭盒,甚至还有几本用防水袋装着的、字迹模糊的航海日志和技术手册。
凯拉在通讯控制台前投入了全部精力。主无线电设备由于断电和元件老化显然无法工作,但她在一个暗格里发现了一个备用的、依靠手摇发电的便携式应急无线电发射器!虽然型号更老,但结构相对简单。她如获至宝,立刻开始检查其完好性。
傍晚时分,他们在海湾一侧的岩壁下找到了一个小的淡水渗漏点,水量不大,但足以维持日常。小敏也采集到一些海藻和贝类。
夜幕降临,他们在潜艇旁的沙滩上燃起篝火,围坐着清点一天的收获。有了相对坚固的栖身之所(他们决定轮流在潜艇内守夜休息),有了工具和火种,还有了淡水和新食物来源,生存条件似乎改善了许多。但那艘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潜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被困的现实。
凯拉在火光下仔细翻阅着那几本航海日志。大部分记录都是枯燥的航行数据和科研采样记录,用的是德文。突然,她在一本日志的末尾,发现了几页用不同笔迹、匆忙写下的记录。记录的时间正是穆勒提到的灾难发生前后。
“……日期模糊……反应堆失控……隔离失败……霍夫曼博士下令启动‘净化协议’……但太迟了……共生体扩散速度超出模型……我们试图乘‘海妖’号撤离……但港口被封锁……只能返回基地……这是最后的记录……”
日志的最后一页,只有一行潦草的字:“它们能在黑暗中海里发光……上帝保佑……”
凯拉合上日志,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穆勒没有提到“净化协议”,也没有提到潜艇撤离计划失败的具体原因。这座岛的真相,似乎比穆勒坦白的还要黑暗。而那句“它们能在黑暗中海里发光”,更是让她对这片看似平静的大海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她把发现低声告诉了林远。林远沉默地看着跳跃的火光,目光深邃。求生之路,依然漫长而险恶。他们暂时安全了,但如何发出求救信号,以及这片海域是否真的安全,成了新的、沉重的问题。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但尚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