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沈砚，在同事们各种含义不明的目光中，一前一后走进了员工食堂。
沈砚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他站在嘈杂喧闹、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气味的大厅里，看着排起长龙的各个窗口和挤来挤去的人群，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丹凤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不适应。
苏晚简直能脑补出他内心的oS：“此等嘈杂之地，竟是员工摄取能量的场所？效率低下，体验感极差。”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主动问道：“沈同事，你想吃什么？我去排队。”
沈砚的目光扫过那些标注着“麻辣香锅”、“黄焖鸡米饭”、“水煮肉片”的窗口，最终落在了一个相对清淡的“营养套餐”窗口。
“那个。”他指了一下。
“好，你去找个位置吧，我打好端过去。”苏晚生怕这位少爷在排队过程中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比如质疑为什么打饭阿姨的手抖幅度不符合标准化作业流程。
沈砚点了点头，居然真的听话地转身去找座位了。他挺拔的身姿和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在拥挤的食堂里显得格外扎眼，所过之处，几乎吸引了大厅里一半的目光。
苏晚认命地排进了“营养套餐”的队伍。心里默默吐槽：也好，营养套餐最便宜，符合他“穷小子”的人设。
等她端着两份一模一样的、看起来清汤寡水的套餐（一荤两素+米饭）找到沈砚时，发现他居然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座位。而且，他正拿着纸巾，非常认真地在擦拭着原本就不算油腻的桌面和椅面。
动作优雅，神情专注，仿佛在给古董除尘。
苏晚：“……”行吧，洁癖也是贵公子人设的一部分。
她把餐盘放在擦干净的桌面上。
沈砚看了一眼餐盘里的食物：水煮西兰花，清炒豆芽，一块看起来有点柴的煎鸡胸肉，还有冒尖的一碗白米饭。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苏晚感觉他周身的气压似乎低了一点。
“食堂的饭菜……性价比比较高。”苏晚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试图维护公司食堂的尊严。
沈砚没说话，拿起筷子，动作极其标准地夹起一根西兰花，送入口中，咀嚼得很慢，像是在进行某种化学分析。
苏晚饿极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低头扒饭。味道确实一般，但能填饱肚子。
吃了没几口，她就听见对面沈砚放下筷子的声音。
她抬头，看见他餐盘里的饭几乎没动，只有西兰花少了两根，鸡胸肉被用筷子拨到了一边，仿佛是什么不可接触的污染物。
“……不合胃口？”苏晚试探着问。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果。
沈砚沉默了一下，非常客观地评价：“蔬菜焯水时间过长，维生素流失严重。鸡肉预处理不足，纤维过硬，影响消化吸收。油脂品质不佳。”
苏晚：“……”救命！吃个食堂饭您还要做营养成分分析和食品安全评估吗？！
“要不……我去给你买点别的？楼下有便利店……”苏晚实在看不下去了。
沈砚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餐盘里那块被嫌弃的鸡胸肉上，忽然问：“你够吃吗？”
“啊？”苏晚没反应过来。
“米饭量过多，碳水比例失衡。蛋白质摄入不足。”他看着她餐盘里冒尖的米饭和快要吃完的菜，非常认真地说，“如果你需要，我的这份可以……”
“不用不用！我够了！真的！”苏晚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忙打断他。让这位少爷把没动过的饭“赐”给她？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而且周围还有那么多同事看着呢！
沈砚看着她激烈的反应，似乎有些不解，但也没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嗯。”
然后，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苏晚吃饭，自己再也没动过筷子。
苏晚这顿饭吃得如同嚼蜡，感觉每一秒都是公开处刑。她终于明白顾琛为什么总是心力交瘁了。伺候这位少爷，不仅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还需要一颗不怕折寿的强大心脏！
她飞速地把饭扒完，几乎是逃离般地端起餐盘：“我吃好了！沈同事你……你再坐会儿？”
沈砚站起身：“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食堂，留下几乎没动的那份营养套餐，以及身后无数道探究、八卦、难以置信的目光。
“听说沈岩就吃了两根青菜？”
“苏晚把他那份肉也吃了？”
“不是吧……我看是沈岩嫌弃食堂饭，没吃几口。”
“穷还挑嘴……”
“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穷得吃不起饭的样子啊……”
“谁知道呢……怪人一个……”
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回到办公室，苏晚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身心俱疲。
沈砚却像没事人一样，径直走向茶水间。苏晚以为他终于忍不住要去泡杯咖啡或者茶来安抚他受委屈的胃。
然而，她看见沈砚站在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
然后，他从他那看似廉价的西装内袋里（又是内袋！），拿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银色金属管。
他拧开金属管，从里面倒出几粒……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保健品药丸？或许是维生素，或许是别的什么营养补充剂。
他就着那杯白开水，将药丸服下。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每天都在重复。
苏晚看得目瞪口呆。
所以……他的午餐，就是两根水煮西兰花+几粒高级保健品？！
这就是他维持“穷小子”人设和“钛合金肠胃”的方法吗？！这成本比吃食堂高多了好吧少爷？！您这伪装的方向是不是有点歪？！
她痛苦地捂住了额头，彻底放弃了理解这位大佬的脑回路。
下午的工作依旧忙碌。苏晚尽量忽略那台扎眼的新电脑，专注于处理常规事务。
但她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口袋里那张名片上。
王洪。宏图投资。
按照沈砚“保持联系”的指令，她是不是该主动做点什么？
趁着去茶水间泡咖啡的间隙，她左右看看没人，拿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王总您好，我是沈氏集团总裁办的苏晚。昨天从赵志伟主管那里得知您的联系方式，冒昧打扰。赵主管说您这边可能有更好的发展机会，不知是否方便进一步沟通？】
短信发出，她心脏怦怦直跳。
这像不像一个急于跳槽的浮躁实习生？语气够不够谦卑又带着点渴望？
她端着咖啡回到工位，心神不宁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个陌生号码的回复：【苏小姐你好，我是王洪。赵主管跟我提过你，年轻有为。不知你今晚下班后是否有空？方便的话，可以来我公司聊聊。地址是金融街金茂大厦A座1806。】
回复得快，且直接邀约见面！
苏晚心里一紧。这么快？这个王洪，似乎很急切？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砚的工位。他正戴着耳机开会，表情专注。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请示。她觉得这种即时性的回应，如果每次都请示，反而显得不真实。
她决定先答应下来。
【好的王总，感谢您给我机会。那我今晚下班后过去拜访您。大概七点左右可以吗？】
王洪：【可以。届时见。】
对话结束。
苏晚放下手机，手心全是汗。今晚，她就要独自去面对那个可能与集团黑幕有关的王洪了。
下班时间快到的时候，内部通讯软件再次弹出沈砚的消息。
【今晚加班？】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了？还是巧合？
她谨慎回复：【有点私事，处理完就回去。】
沈砚：【嗯。注意安全。】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苏晚微微一怔。注意安全？这是他惯常的指令性关怀，还是……某种暗示？他知道她要去见王洪？
她来不及细想，下班铃声响起。
她收拾好东西，看着沈砚也起身离开，手里依旧拎着那个便利店塑料袋（里面是晚上吃的馒头？）。
等办公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苏晚才深吸一口气，拿起包，走向电梯。
她没有直接去地铁站，而是先回了一趟出租屋。她换下了一身标准的职业装，穿上了一条更显柔和的连衣裙，化了点淡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渴望机会的年轻女孩，而不是一个带着目的去的调查者。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
“苏晚，你可以的。”她对自己说。
然后，她走出门，汇入晚高峰的人流，朝着金融街金茂大厦的方向走去。
那里等待她的，是未知的危险，还是揭开谜团的契机？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踏出了主动出击的第一步。
脚下的路，只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