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芝不眨眼的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风华有些慌乱起来，双手搅在一起，反复的揉搓。
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微皱，越来越不安，可还是一句话不肯说。
就看谁更靠得过谁。
这个犟种！
终于杨秀芝叹了口气：“这屋就咱俩，你说说看，你爸去世以后，对你有啥影响？”
风华低着头，仍然不吭声，他又不傻，分明是姥姥给他挖坑呢！
父亲去世以后，他就被舅舅领了回来，上中学，考高中， 唯一的影响，就是再也看不到爸爸，见妈妈的次数也少了点。
姥姥的意思是让他承认，父亲的去世，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依然是活得最好的那个！
风华装听不懂，就是不肯说话。
杨秀芝一看，这孩子是想犟到底了！
“你不说我替你说，最没有影响的就是你，并且比以前活的更滋润。”
“你妈怕你自尊心强，受不得别人奚落，给你穿最好的，用最好的！你真的以为，你家有那个实力吗？”
“你是大哥，最应该替母亲分担的那个，可你两个弟弟和你母亲一样吃苦，只为了让你活得更好。”
“你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心里就没有过半点愧疚和不安吗？”
风华眼底有水光一闪，不是愧疚不安，是难过不服气。
“风帆和风杨怎么就过得比我苦了？他俩身上的羽绒服都是今年的最新款！”
“我妈的手腕上不也戴着金镯子吗？我姑姑还是万元户呢，也没见戴金镯子啊！”
“哼哼……”
杨秀芝冷笑一声，死死攥紧拳头，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她从来没想过，风华不但没觉得自己是最受照顾的那一个，还以为自己没有两个弟弟过得好。
“你知不知道，你妈的手镯和风杨、风帆的新羽绒服都是为了来这过年，王长禄特意给他们买的，就是为了给你妈撑面子？”
“你也有份啊！只是你一直沉着脸，你妈才没敢拿给你，怕你不管不顾的伤了王长禄的心！”
风华再次低下头，在心里冷哼，怕伤王长禄的心？
妈妈就没怕伤我的心！
姥姥再精明，毕竟年纪大了，谁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风华 ，让你读书，就是为了明理，你和姥姥说实话，你妈改嫁，你为什么就这么大情绪！”
风华沉默的很久，才低声说：“我和我妈说过了，如果她非要嫁人，我也不反对，但那个人不能是王长禄！”
杨秀芝更奇怪了：“王长禄怎么了，为啥就那么不入你的眼？”
风华抬起头，好像谁给了他勇气一样：“是我爸爸不喜欢他，我妈妈非要跟他在一起，就是对我爸的背叛！”
风华当然不会忘记，父亲活着的时候，生产队有事，需要他出门几天，他总会偷偷的把自己叫到一边。
交代他注意王长禄，看看他有没有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来他们家，而且只要妈妈离开，也让他一定跟着。
风华那时候小，不懂这些。
现在大了，知道爸爸的担忧是什么。
虽然那时候，他瞪大眼睛盯着王长禄，也没发现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他来过自己家。
有事的时候，都是隔着墙头喊他们三兄弟。
妈妈更没有私会过王长禄。
自己没抓到，不代表他们没事，爸爸去世后，立刻搅和到一起。
可见当初爸爸的担心就不是多余的。
这些话是他和爸爸的秘密，即便是最疼爱他的姥姥，也不能说出去。
“背叛？”
“谁背叛？背叛谁？”
杨秀芝怎么都没想到，最终从风华嘴里，说出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风华，你爸爸已经不在了，你妈妈再嫁人，怎么能算背叛呢，你是不是对背叛有啥误解呀？”
风华长长出了一口气：“姥姥，不管你咋说，我就是不愿意，别人行，王长禄就是不行！”
“我和妈妈说过的，我以为她答应了，没想到她竟然把那个人带到这里来！”
风华说起话来，恶狠狠的，好像每一个字都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杨秀芝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孩子怨气挺大呀！
看样子是说不通了。
杨秀芝站起身，把手习惯性的背到身后，眯起眼睛看着自己从小疼爱的外孙。
“赵风华，我现在告诉你，郭立梅和王长禄要结婚了，和你说不是为了征求你意见的，是通知你！”
“你同意也结，不同意也会结，我当妈的都管不着去，你当儿子的就更管不着了！”
“你要实在受不了，可以和你妈断绝关系，爱哪去哪去 ，你说要去哪闯荡，姥姥给你出车票！”
房门关闭的刹那，屋里传来枕头砸在墙上发出的闷响。
风华嘶哑着声音喊着：“我还没满十八岁，你们这是抛弃！”
到底还是小孩子！
郭立新和丁香一直躲在厨房偷听，孩子们都被赶出去了。
前面的话，风华说的声音很小，郭立新和丁香没听见，但后面砸墙和大声喊叫肯定都听清楚了！
丁香担忧的跟在杨秀芝身后：“妈你说他啥了，这么大反应，你可别把他逼走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方遒离家出走才半年，阴影在丁香的心里还没完全散去。
风华要是再走，可是要命了！
方遒和风华还不一样，方遒跟着杨秀芝长大，没少受摔打，皮实。
扔到陌生地方，估计也饿不死。
风华就是捧着哄着长大的，一点苦都吃不了。
杨秀芝敢赌他不敢离家出走！反正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能不能想通，就看他自己了。
风华说和妈妈谈过这件事，但郭立梅的嘴里从来没说过，最大的矛盾竟然是没做好沟通。
临近傍晚，郭立梅和王长禄领着孩子回来了。
杨秀芝暗中观察风华的态度，他依然躲在西屋没出来。
连招呼都没打。
郭立梅默默的站在厨房里，几次想迈步去西屋，但都胆怯的停住了。
杨秀芝从她身边走过，顺便拉起她的手。
郭立梅立刻反应过来，母亲是有话对她说。
乖乖的跟在后面，出了房门，到了大门口。
杨秀芝蹲下身子，眯着眼睛四处望，天快黑了，大街上人很少，只有零星的孩子，不时的跑过去。
“赵家春和王长禄有啥过节吗？”
杨秀芝忽然问出的话，让郭立梅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在大脑里快速的从初次认识王长禄开始，到赵家春去世，全部回放了一遍，也没找出什么过节！
“没有啊！妈，你是听见谁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