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篝火的余烬在晚风中明明灭灭，将最后一丝暖意洒向散去的人群。
t仔和奥斯卡合力搬着最后几把折叠椅，那台被米尔顿修好的老旧音响终于耗尽了电量，在唱完最后一句沙哑的“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后，彻底归于沉寂。
婚礼的喧嚣沉淀为一片安宁，只剩下风声和远处铁丝网边行尸偶尔发出的低吼。
林疏月独自站在监舍楼的阴影里，手里那盘烤土豆已经凉透，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戴尔的那个约定，像一块沉重的铅，坠在她的心口。
“嘿。”
一个略带别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疏月转过头，看到卡尔正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里，视线在地面和她的脸之间游移。
“给你的。”他伸出一只手，手心里躺着一块用白色餐巾纸小心翼翼包好的巧克力。
巧克力的边缘已经有些融化，显然是在口袋里捂了不短的时间。
“婚礼上……剩下的。”他补充道，眼神却不敢和她对视。
林疏月看着那块巧克力，又看了看男孩微红的耳根，心里那片冰冷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绝不是什么“剩下”的。
在食物定量配给的当下，一块完整的巧克力堪比黄金。
这孩子，是特意为她留的。
她没有戳破这个拙劣的谎言，只是笑着接了过来。
“谢谢你，卡尔。”她剥开纸巾，将巧克力掰成两半，把稍大的一半递了回去，“作为‘粮仓守护者’，你也需要补充能量。”
卡尔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分给自己，但他还是接了过来，脸上那种少年人特有的局促和欣喜混杂在一起。
“你确定这块不是从你的战略猪饲料储备里偷偷藏起来的？”林疏月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才没有！”卡尔立刻反驳，脸更红了，“猪才不吃这个！”
他急于辩解的样子让林疏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心头的阴霾暂时被这片刻的温情驱散了些许。
她把那一小半巧克力放进嘴里，浓郁的甜味和苦涩的可可味在舌尖化开，奇异地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味道不错，”她认真地点评，“下次如果你发现什么‘剩下’的甜甜圈，也可以拿来给我尝尝。”
卡尔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咬了一口巧克力，含糊不清地说：“好。”
两人沉默地吃完巧克力，卡尔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
“林，我今晚看到了一些事。”
林疏月的神经瞬间绷紧。
“什么事？”
“是丽兹。”卡尔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派对的时候，我看到她一个人跑到铁丝网那边。我跟过去看了看，她……她在和一个行尸说话。”
林疏月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
“她还给那个行尸起了个名字。”卡尔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她叫它……尼克。”
“尼克……”林疏月咀嚼着这个名字，喉咙里一阵发干。
给行尸起名字，意味着情感投射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
“她还做了什么？你看清楚了吗？有没有……有没有喂它吃东西？或者把手伸出铁丝网？”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任何形式的体液接触都可能是病毒传播的开端。
卡尔用力地摇了摇头。
“没有。她只是站在那里跟它说话，说它看起来很孤单，还说它只是生病了。我本来想叫她，但……她看起来很奇怪。后来米卡去找她，把她拉走了。”
没有直接接触，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林疏月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丽兹对行尸的病态共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引爆。
而帕特里克，那个被她预知为第一个倒下的人，今晚还活蹦乱跳地和孩子们玩耍。
两个潜在的爆点，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引线，最终都将通向那场名为“流感”的巨大灾难。
“我知道了，卡尔。”林疏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轻柔，“你做得很好，非常警惕。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继续留意她们，有任何不对劲，第一时间来找我。”
“嗯。”卡尔重重地点头，他能感觉到林疏月语气里的凝重，也明白这件事非同小可。
“去睡吧。”林疏月说，“明天还要早起喂猪呢。”
卡尔转身跑向监舍，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门洞里。
林疏月独自站在原地，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那张还残留着巧克力香气的餐巾纸，然后缓缓握紧。
她知道，格伦和玛姬的婚礼，是这场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次盛大的晴天。
而现在，乌云已经开始在地平线上聚集，空气里，满是山雨欲来的味道。
那场致命的流感，比她想象中，离得更近了。
第二天清晨，卡罗尔的“故事时间”刚刚结束，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从图书室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分到的蜡笔和画纸。
林疏月在走廊上拦住了落在最后的丽兹和米卡姐妹。
“嗨，女孩们。”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
“林医生。”米卡怯生生地打了个招呼，往姐姐身后缩了缩。
丽兹则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却又仿佛蒙着一层薄雾的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神里带着一丝戒备。
“昨天的婚礼好玩吗？”林疏月尝试从一个轻松的话题切入。
“嗯。”米卡点了点头，“玛姬像公主一样。”
“是啊。”林疏月笑了笑，目光转向丽兹，“丽兹，你觉得呢？”
丽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他们很吵。”
“有时候热闹一点也不错。”林疏月耐心地引导着，“不过，这里始终要比外面安全。你们也看到了，铁丝网外面总是有很多……不好的东西。”
她刻意选择了一个模糊的词。
“它们不是坏东西。”丽兹立刻反驳道，“它们只是生病了，它们很痛苦，也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