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户上的污渍,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斑。
林疏月睁开眼时,米琼恩已经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睡。
她早已收拾完毕,背靠着门框,双臂环抱,那把标志性的武士刀就斜靠在她的肩上。
她什么也没说,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离开”。
她的耐心,显然已经像昨夜的罐头一样被消耗殆尽。
林疏月正想开口,用某种更圆滑的方式开启新一天的对话,莉莉的房间里却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
“爸爸!”
紧接着,是塔拉慌乱的脚步声和哭腔。“他的呼吸……他的呼吸停了!”
房间里那点微妙的对峙气氛瞬间被击碎。林疏月和米琼恩对视一眼,立刻冲了过去。
老人大卫靠在床上,脸色已经呈现出一种蜡质的灰白。他胸口不再有任何起伏,那根连接着他生命的氧气管另一端,氧气瓶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嘶”声,彻底归于沉寂。
莉莉跪在床边,死死抓着父亲冰冷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
塔拉则捂着嘴,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小梅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躲在母亲身后,小声地啜泣。
林疏月上前,手指搭在大卫的颈动脉上,停留了十几秒。
然后,她轻轻摇了摇头。
“他走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死寂的房间。
她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是的,她有系统,有各种神奇的药品,能缝合伤口,能让断肢再生。
但在癌症这种从内部摧毁生命的疾病面前,系统沉默了。
没有任务,没有奖励,没有任何提示。
它能给她丰富的医学知识,却治愈不了凡人的生老病死。
她能救活重伤的奥斯卡,却无法为一个耗尽生命的老人续上一秒钟。
塔拉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林疏月,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与恐惧。
“他……他会……”
她没能把那个词说出口,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林疏月点了点头,语气沉重但清晰:“很快。我们必须在他转化之前……”
莉莉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抗拒和痛苦。“不!那是我爸爸!”
“他已经不是爸爸了,莉莉!”塔拉哭喊着,声音嘶哑,“你想让他变成那种怪物咬我们吗?想想梅根!”
莉莉的身体晃了晃,视线落在缩在角落的女儿身上,脸上的坚决瞬间瓦解,只剩下无尽的悲伤。
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把小刀,手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根本无法靠近自己的父亲。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为那具即将变化的尸体倒数。
林疏月的目光投向了门口的米琼恩。
米琼恩没有动,她只是倚在窗边,目光冷漠地扫过房间里的一切,最后落在林疏月身上。
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是你招惹的麻烦,你自己解决。你选择了留下,那么现在,就由你来执行这残酷的判决。
林疏月读懂了她的意思。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得决绝。
她从莉莉颤抖的手中拿过那把小刀,刀刃不长,但足够了。
“对不起。”她对莉莉和塔拉轻声说。
她转向塔拉和莉莉,“你们带梅根去房间里,别让她看。”
莉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点头,几乎是拖着塔拉和女儿躲进了房间。
关上的门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即将发生的一切。
走向床边,林疏月举起了刀,对准了老人大卫的太阳穴。
这个动作她已经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对付行尸时干脆利落,但此刻,面对一个刚刚逝去的老人,两个女儿的父亲,她的手腕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就在她即将刺下的瞬间——
“林。”
米琼恩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而急促。
林疏月动作一滞,疑惑地回头看去。
只见米琼恩不知何时已经站直了身体,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死死地盯着窗外。她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眼神透着一股难以置信和浓烈的杀意。
那不是在看行尸的眼神。
林疏疏月心头一紧,立刻放下刀,快步走到窗边,顺着米琼恩的视线望去。
清晨空旷的街道上,零星有几具行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荡。而在它们之间,有一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个男人。
他衣衫褴褛,浑身脏污,头发纠结得像一团乱麻。
走路的姿态摇摇晃晃,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对周围游荡的行尸视而不见,那些怪物也像是没看见他一样,与他擦肩而过。
他就那么麻木地、蹒跚地走在街上,像一个迷失的幽魂。
尽管他看起来如此落魄,如此狼狈,但那个轮廓,那个身形……
林疏月的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
是他。
那个本该在伍德伯里被行尸吞噬,本该早已化为枯骨的男人。
那个一手缔造了血腥斗兽场,有着收集人头变态癖好的暴君。
总督。
千钧一发。
米琼恩的身影快得像一道黑色闪电,在林疏月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夺门而出。那扇老旧的木门被她撞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米琼恩!”
林疏月的大脑瞬间清空,只剩下一个念头——跟上她。
她不能让米琼恩一个人面对那个疯子。
她的视线猛地转回床上,老人大卫的尸体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
来不及多想,林疏月反手握紧匕首,不再有丝毫犹豫,精准而迅速地刺入了大卫的太阳穴。
没有时间去感受那份沉重,也没有时间向莉莉和塔拉解释。她抽出匕首,在裤腿上胡乱擦了擦血迹,转身便冲了出去。
“待在屋里,锁好门!”她朝紧闭的房门嘶喊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追下楼梯。
清晨的街道上,薄雾弥漫,带着一股腐朽的潮气。
那个男人,菲利普·布莱克,曾经的“总督”,依旧像个没有目的地的游魂,在街心蹒跚前行。
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无论是游荡的行尸,还是身后传来的骚动。
米琼恩握着刀,如一尊沉默的雕像,横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
“菲利普,总算找到你了。”
总督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充满野心与暴虐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浑浊与麻木。
他花了足足几秒钟才看清面前的女人,脸上没有惊恐,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目光越过米琼恩的肩膀,落在了刚刚追上来的林疏月身上,同样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她们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又或者,是两具行尸。
“我记得你,米琼恩。”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动手吧。”他张开双臂,露出毫无防备的胸膛,“我早就应该死了。”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伍德伯里的覆灭,女儿的真相被发现,众人的背叛,似乎已经抽走了他所有的灵魂,只留下一具等待腐烂的空壳。
这种彻底的放弃,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反抗都更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