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林疏月是被一阵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口哨声吵醒的。
这声音不同于警报,也不同于战斗前的喧嚣,它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了震惊与八卦的兴奋感,像一群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的土拨鼠,在监舍的公共区域里交头接耳。
“我的天……那真的是他吗?” 这是玛姬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发誓,我昨晚睡觉前他还不长这样!” 这是格伦夸张的叫喊。
“安静点!你们会把所有人都吵醒的!” 卡罗尔在低声呵斥,但她的声音里也藏着一丝压不住的笑意。
林疏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床上坐了起来。
搞什么?疫鸦的亡灵军团杀过来了?还是说尤金把锅炉房给炸了?
她趿拉着鞋,带着一脸没睡醒的低气压走出了自己的监舍。然后,她就愣住了。
公共区域里,三三两两地站着不少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牢牢地钉在同一个方向。
而那个方向,倚着冰冷墙壁的,是达里尔。
或者说,是一个林疏月从未见过的达里尔。
他不再是那个浑身散发着泥土、血腥和野兽气息的丛林猎人。一夜之间,他仿佛被某种神奇的魔法彻底重塑了。
乱糟糟的、几乎能遮住眼睛的长发被修剪得利落了许多,虽然依旧带着点不羁的长度,却不再油腻打结。
有些湿润的发丝贴着他的额角,露出了他完整的、光洁的额头。
他脸上那层标志性的、仿佛第二层皮肤的污垢被彻底洗去,露出了原本的肤色。
那是一种长期在户外活动、被阳光晒出的健康色泽,不再是灰扑扑的。
最惊人的是,他刮掉了胡子。
那圈杂乱的、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胡茬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了他清晰而硬朗的下颌线。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带着一种生猛的、未被驯服的英气。
没有了污垢和毛发的遮掩,他眼下的那几道细小的伤疤反而更添了几分故事感。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黑色工装背心,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在干净的皮肤上,像是某种狂野的勋章。
林疏月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宕机的。
她好像……看到了第一季时的那个达里尔。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这样年轻,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暴躁和警惕,像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但眼前的这个达里尔,又完全不一样。
他虽然依旧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低气压,但那份暴戾和乖张却被磨平了许多。
他只是有些不自在地站在那里,被众人的目光看得浑身僵硬,眼神躲闪,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不再是那个游离在团队之外的孤狼,也不是那个必须用攻击性来伪装自己的男孩。他是一个找到了归属,却还没习惯被人关注的男人。
“嘿,我说什么来着?” 莫尔粗声粗气地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他得意洋洋地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泰尔西,“我这弟弟,就是块蒙了尘的宝贝!稍微擦擦,就能亮瞎你们的眼!”
他说着,还冲林疏月挤了挤眼,那意思不言而喻: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格伦也回过神来,他夸张地绕着达里尔走了一圈,啧啧称奇:“达里尔,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你把他藏哪儿了?”
达里尔的脸颊似乎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色,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威胁的音节:“滚。”
“看起来不错。” 卡罗尔微笑着,递给他一块刚烤好的面包,“很精神。”
就连新加入的亚伯拉罕,也用他那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达里尔一番,然后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给出了一个军人式的评价:“很好!纪律性是从个人卫生开始的!一个干净的士兵,才能成为一个高效的士兵!”
罗西塔倚在栏杆上,毫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目光,冲达里尔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被这么多人围观调侃,达里尔的忍耐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他抓过卡罗尔递来的面包,狠狠咬了一口,像是要把所有的尴尬和不自在都吞进肚子里。
就在这时,林疏月走了过去。
人群自动为她分开了一条路。
她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达里尔的视线立刻飘向了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裂缝。
“我还以为总督诈尸了,才闹出这么大动静。” 林疏月的声音不大,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达里尔没吭声,只是把手里的十字弩又握紧了几分。
林疏月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凑近了些,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挺好的。你看起来……很好。”
这句直白的、不带任何调侃的夸奖,像一根羽毛,轻轻扫过达里尔紧绷的神经。
他握着弩的指节动了动,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谢了。”
林疏月这句轻声的夸奖,让达里尔紧绷的身体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松弛。
他依旧没有看她,只是喉咙里发出的那个单音节,像是从生锈的铁门缝里挤出来的。
就在这奇异的、混合着调侃与尴尬的气氛中,人群的另一端,又起了一阵新的骚动。
“哦,我的老天……”
“快看!那边!”
如果说刚才对达里尔的围观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八卦盛宴,那此刻,就是一场十二级的地震。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林疏月,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扭转,投向了c区监舍的入口。
瑞克和肖恩正并肩走来。
肖恩还是老样子,一身肌肉贲张的作战背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荷尔蒙和硝烟混合的强硬气息。
但他身边的瑞克,却完全变了一个人。
那个满脸虬髯,眼神疲惫,被末日风霜刻画得像个饱经沧桑的中年流浪汉的瑞克,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仿佛年轻了十岁的男人。
他的头发被细心地修剪过,虽然依旧是短发,但清爽利落。
脸上那标志性的、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大胡子,被刮得干干净净,露出了线条分明、略带坚毅的下巴。
他的皮肤不像达里尔那样带着野性的健康色泽,而是一种略显苍白的、属于文明世界的干净。
那张属于瑞克·格莱姆斯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完整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那不再是挣扎求生的团队领袖,而是那个和平年代里,穿着警长制服,会对着镜头露出温和笑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