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消毒水的气味终于压过了血腥味。
玛姬趴在床边,握着格伦的手,呼吸均匀,睡得正沉。
尼古拉斯的到来像一场短暂的噩梦,梦醒之后,只剩下那只粗糙的木鸟和更深的疲惫。
天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几道明亮的条纹。
玛姬是被一阵轻微的动静弄醒的。
她抬头,睡意全无。
是格伦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轻轻地动了一下。
玛姬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格伦的脸。
他的眼皮在颤动,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
“格伦?”玛姬的声音很轻,带着颤抖。
没有回应。
她又等了一会儿,那双紧闭的眼睛,终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光线有些刺眼,他花了好几秒才适应。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在天花板上游移了片刻,最后,落在了玛姬的脸上。
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布满泪痕和倦容的脸。
“玛姬……”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个字都费尽了力气。
玛姬的眼泪在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想笑,嘴角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她想扑上去抱住他,又怕碰到他胸口的伤。
最后,她只能俯下身,把脸贴在他没有受伤的那一侧肩膀上,任由眼泪浸湿他的病号服。
“你这个……混蛋……”她哽咽着,骂不出更难听的话。
格伦的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弧度,他抬起手,想去摸摸她的头发,却发现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气。
“我……睡了多久?”
“十几个小时。”玛姬抬起头,用手背胡乱抹掉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你差点就永远睡过去了。”
格伦的视线转向自己胸口,厚厚的绷带让他感觉像是被石头压着。
他记起了那根冰冷的钢筋,记起了艾登惊恐的脸,也记起了自己倒下时,玛姬撕心裂肺的喊声。
“艾登……他没事吧?”
玛姬看着他,眼神复杂。
都这个时候了,他醒过来第一件事,还是在关心别人。
“他没事。”她把那只木鸟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格伦的枕边,“这是尼古拉斯送来的。他也很好。”
格伦看着那只丑陋的木鸟,愣住了。
“你救了他们两个。”玛姬的声音很平静,“你这个……伟大的混蛋。”
格伦虚弱地笑了。
他看着玛姬哭得红肿的眼睛,轻声说:“别哭了……”
玛姬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用一种恶狠狠的口气说:“格伦·李,我警告你。以后再敢这么吓我,我就告诉所有人,你是个五分钟就完事的快枪手。”
格伦的脸瞬间涨红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玛姬。
“你……你怎么……”
玛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虽然还带着泪,“你忘了?我可是亲身经历者。那不堪回首的十一分钟。”
格伦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宠溺。
他知道,她没事了。
他们,都没事了。
“十一分钟先生……”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闭上眼睛,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我饿了。”
“等着!”
玛姬跳了起来,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医务室。
格伦醒了的消息,迅速在整个亚历山大社区传开。
瑞克和林疏月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的。
他们推开门,看到的就是玛姬正笨手笨脚地用勺子喂格伦喝粥,格伦一边嫌烫,一边咧着嘴笑,玛姬则骂骂咧咧地让他闭嘴。
那副场景,让门口的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看来我们的英雄恢复得不错。”林疏月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
“何止不错。”瑞克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都能跟玛姬吵架了,估计明天就能下地跑了。”
玛姬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你们两个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们胸口被捅个窟窿试试。”
林疏月走过去,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格伦的瞳孔反应和心跳,又看了看伤口敷料的渗出情况。
“生命体征平稳,没有发烧迹象。恭喜你,你从死神手里又抢回了一条命。”
瑞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忍着笑说:“好好养伤。等你好了,迪安娜说要给你颁个社区荣誉勋章。”
正说着,门口又探进来一个脑袋。
是艾登。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手上的水泡和伤口依旧醒目。
他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只是远远地看着病床上的格伦,
“进来啊,傻站着干嘛。”玛姬没好气地喊了一声。
艾登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床边,看着格伦,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谢你。”最后,还是格伦先开了口。
艾登愣住了。
“谢我什么?该说谢谢的是我。我……”
“谢谢你把钢锯拿来了。”格伦打断了他,“没有你,我可能真的就死在那了。你做得很好,艾登。”
艾登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用尽全力才忍住没有哭出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也是。”他低声说,“你是个英雄。”
……
同一时间的监狱。
晨光熹微,高高的围墙将外面那个腐朽的世界隔绝开来。
亚伯拉罕赤着上半身,正在操场上做俯卧撑。
他古铜色的肌肉随着每一次起伏而贲张,汗水顺着他标志性的八字胡往下滴。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一百!”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不远处的菜地里,罗西塔正戴着草帽,检查着番茄的涨势。
她旁边,泰尔西和萨沙兄妹俩正在给玉米地除草。
t仔则哼着不成调的歌,修理着灌溉用的水管。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有序。
除了莫尔。
他坐在一间牢房的门口,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苹果。
他看着操场上挥汗如雨的亚伯拉罕,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傻大个,一身蛮力没处使。”
亚伯拉罕停下动作,扭头看向他,咧嘴一笑。
“总比某些人只会在阴影里发霉强。怎么,迪克森家的长子,今天不打算出去找点乐子?”
“乐子?”莫尔把一片苹果弹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这鬼地方连个会喘气的娘们都快没了,哪来的乐子?不像我那傻弟弟,在那个什么‘娃娃屋’里,估计正跟一群穿裙子的娘炮玩过家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