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股骚动的浪潮就已席卷至眼前。
人群像被无形的巨手推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几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保镖面无表情地挡在两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将所有试图靠近的游客和coser隔绝在外。
“咔嚓!咔嚓!咔嚓!”
刺眼的闪光灯连成一片,几乎要将场馆的穹顶照亮。
在这片人为制造的星光中心,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他身上穿着一套极尽华美的暗金色铠甲,每一片甲胄都雕刻着繁复的魔纹,关节处流淌着幽蓝色的光带。
那不是普通的LEd灯条,而是一种缓慢呼吸般的柔和光效,仿佛铠甲之下真的封印着澎湃的魔力。
“是《魔能纪元》里那个最新、最贵的氪金角色,‘深渊裁决者’!”
“我的天,这套衣服……得六位数吧?”
“你看那特效,跟游戏里一模一样,太牛了!”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与议论,无数手机屏幕亮起,对准了那个金光闪闪的焦点。
何润佳被那股气势逼得后退了半步,小声抱怨:“好夸张啊。”
“何止是夸张。”刘星撇着嘴,声音里满是酸味和不屑,“这是拿钱在人脸上扇巴掌。”
凌天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的目光穿过闪光灯的海洋,落在了那个被称为“风少”的男人身上。
铠甲是完美的。
道具是华丽的。
可穿着它们的人,却像一具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风少的脸上,没有扮演角色的喜悦,也没有面对镜头的兴奋。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百无聊赖的傲慢。
他按照身边摄影师的指挥,僵硬地举起手中的巨剑,摆出一个游戏海报上的经典姿势。
手臂的线条是紧绷的,腰背挺得笔直,但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空洞。
仿佛他不是在扮演一个裁决深渊的强大战士,而是在完成一项令人厌烦的体力劳动。
“左边一点!对!”
“眼神再凶狠一点,风少!”
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正大声指挥着。
风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眼神非但没有凶狠,反而流露出一丝烦躁。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任由闪光灯在自己身上爆闪,目光却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全场游弋。
那眼神,像极了皇帝在巡视自己的后花园。
轻蔑,挑剔,且带着一丝巡查领地般的理所当然。
他享受的不是cosplay,而是这种被无数镜头和目光聚焦的感觉。
凌天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位美术教授的话。
“没有灵魂。”
眼前的这一幕,就是这四个字最极致、最奢华的演绎。
用金钱堆砌起来的,一个无比精准,却又无比空洞的华丽躯壳。
一股生理性的不适感从凌天心底涌起,那是创作者对作品被亵渎的本能排斥。
“master,”身旁的刘星,不,凸守早苗,用一种符合角色的语气低声说,“那是被虚荣与金钱腐蚀的堕落者,不值得您投去目光,death!”
凌天没有回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罩下的金色瞳孔,仿佛在解析着眼前这个奇异的生物。
风少的目光在场馆里扫了一圈,掠过一个个激动地举着手机的游客,掠过一个个摆着姿势的coser。
他的眼神在几个身材火辣、衣着暴露的女coser身上短暂停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然后,他的视线继续移动。
突然。
他的目光顿住了。
仿佛一架高速巡航的无人机,瞬间锁定了目标。
他看到了人群边缘的角落里,那个同样被人用镜头对准的“小鸟游六花”。
又是六花。
他心里嗤笑一声,这个烂大街的角色,每年漫展都能看到几十个。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轻蔑就凝固了。
那个六花,有些不一样。
她的服装,没有发光的特效,没有华丽的改装。
就是一套普普通通的藏青色校服。
但那布料的质感,在场馆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哑光,剪裁完美地贴合着身体的曲线。
她手中那把黑色的洋伞,收拢时看不出什么。
可风少身边的助理,是个资深道具师,他凑过来低声惊呼:“风少,你看那把伞的握柄和伞骨接口……那不是塑料翻模,好像是金属切削的零件……”
风少没理会助理。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个六花身上。
真正让他感到不快的,不是那套异常精致的服装道具。
而是那个人。
那个六花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着镜头搔首弄姿,摆出千篇一律的剪刀手。
她甚至没有看任何一个镜头。
她只是微微歪着头,用那只露出来的清澈蓝瞳,安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一个冰淇淋摊位。
她的站姿很随意,身体微微前倾,一只脚轻轻踮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蹦跳着冲过去。
那是一种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姿态。
周围的喧嚣,拥挤的人群,闪烁的灯光,似乎都与她无关。
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和那个散发着甜美气息的冰淇淋摊。
那不是表演。
那是一种……状态。
一种与角色融为一体的,活生生的“真实感”。
凭什么?
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路子。
一身看起来就没花多少钱的“破布”。
一个烂大街的角色。
凭什么她身上会有那种……让他感到莫名刺眼的东西?
风少身边的闪光灯依旧在疯狂爆闪。
周围的惊叹声、快门声不绝于耳。
但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不远处那个安静站立的少女背影。
一股无名火,混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从心底窜了上来。
他收回了原本百无聊赖的眼神,此刻变得锐利而冰冷。
他的目光,像一枚精准制导的钉子,牢牢地钉在了那个“小鸟游六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