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海边?
这个提议让排练室里热闹的气氛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刘星抓了抓他那头黄色的头发,侧马尾无力地晃了晃。
“海边……是不是有点远啊?”
他看了看窗外已经开始昏黄的天色。
“而且我感觉,我们刚才消耗的能量,需要用更高密度的碳水和蛋白质来补充!”
何润佳也点了点头,刚才那首歌,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和勇气。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吃一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刚刚提出建议,现在又因为大家的反应而开始瑟瑟发抖的粉发少女身上。
凌天的眼神开始飘忽,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那……那……”
他支吾了半天,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烤……烤肉?”
“烤肉!”
刘星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这个好!这个好!没有什么比烤肉更能慰藉一颗摇滚的灵魂了!就这么定了!队长我请客!”
他豪气干云地宣布,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在为节拍器的事情而崩溃。
何润佳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看向角落里的冷月。
“凉同学,一起去吧?”
冷月抱着她的贝斯,那张冰山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沉默了两秒,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耶!全员通过!”
刘星兴奋地举起双手,“结束乐队,第一次团建活动,目标烤肉店,出发!”
半小时后,“牛角”日式烤肉店。
“滋啦——”
一块肥瘦相间的牛五花被夹上滚烫的烤网,瞬间发出了诱人的声响,油脂被高温逼出,冒起一阵夹杂着肉香的白烟。
店里人声鼎沸,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人们的欢声笑语。
这浓郁的烟火气,让刘星和何润佳都感到无比的放松和惬意。
除了一个人。
凌天,或者说后藤一里,从踏进这家店门开始,就再次进入了石化状态。
他僵硬地坐在座位上,身体紧绷,双眼无神地盯着桌面上的酱料碟,仿佛那里面藏着宇宙的奥秘。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成了让他心率加速的噪音。
“来来来,菜单菜单!”
刘星熟练地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像个经验丰富的美食家,开始指点江山。
“这个特级牛肋条,来三份!厚切牛舌,两份!还有这个猪颈肉,也来两份!再加一份海鲜拼盘!”
何润佳则在一旁,细心地为大家拆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用热水烫洗着餐具和烤肉夹,动作娴熟又温柔。
“凉同学,你要喝点什么吗?”她将洗好的杯子递给冷月。
“乌龙茶。”冷月言简意赅。
“小孤独呢?”何润佳又看向那个快要和背景融为一体的粉发少女。
凌天身体一颤,像是被点名回答问题的差生,缓缓抬起头,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给他来杯可乐吧!”刘星头也不抬地说道,“补充糖分,有助于大脑重启!”
很快,肉和饮料都上齐了。
刘星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主烤官的职责,将一片片肉铺在烤网上,用夹子熟练地翻面,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气氛很好。
烤肉很香。
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容。
但四个人之间,仿佛还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刘星和何润佳聊得火热,冷月偶尔会回应一两句,而凌天,则全程只负责低头,沉默。
“说起来,”刘星将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牛舌夹到冷月的盘子里,“凉同学,你贝斯弹得那么好,简直是职业级的,怎么会想到加入我们这个草台班子的?”
这也是何润佳和凌天都好奇的问题。
冷月用筷子夹起牛舌,蘸了点柠檬汁,小口地吃着。
她没有立刻回答,排练室里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在美食的面前似乎柔和了许多。
“没什么。”她嚼完嘴里的肉,才淡淡地开口,“只是觉得,你们的吉他手,有点意思。”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那个还在研究酱料碟的粉发少女。
“是吧是吧!”刘星立刻找到了共鸣,“我们的小孤独可是吉他英雄!”
何润佳也笑着看向冷月,顺着这个话题,问出了一个更深的问题。
“凉同学,你为什么会喜欢贝斯呢?”
“吉他不是很帅吗?像小孤独那样,可以弹奏华丽的solo,成为全场的焦点。”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冷月。
她放下了筷子,看着烤网上滋滋作响的肉,眼神有些飘远。
“贝斯……”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它很安静。”
“在一支乐队里,它不像吉他那样耀眼,也不像鼓那样充满激情。”
“很多人甚至听不到它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与她外表不符的温柔。
“但它很重要。”
“它是乐队的骨架,是节奏和旋律之间的桥梁。它决定了一首歌的根基稳不稳。”
“它不张扬,却很关键。”
冷月说完,端起乌龙茶喝了一口,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但排练室里的另外三个人,都听懂了。
那不仅仅是在说贝-斯。
也是在说她自己。
一个渴望成为团队基石,却不愿站在聚光灯下的,孤独的天才。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悄悄打开了四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门。
气氛,变得更加融洽和真实。
“说得太好了!”刘星感动得一塌糊涂,“为了我们伟大的贝斯手,干杯!”
大家举起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就连凌天,也下意识地举起了他的可乐。
“对了,”碰杯之后,何润佳忽然看向凌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小孤独,你的可乐喝完了,再去点一杯吧?”
“噗——”
刘星刚喝进去的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
他看着何润佳,眼神里写满了“你是个魔鬼吗”。
让后藤一里,独自一人,去和服务员点单?
这和让她去单挑巨龙有什么区别?
果然,凌天在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瞬间从石化状态,升级成了风化状态。
他整个人缩在椅子上,粉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下来,试图将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开。
“我……我……”他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悲鸣。
“没关系的,”何润佳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充满了鼓励的力量,“就点一杯橙汁,很简单的。”
“对啊小孤独!”刘星也反应过来,开始起哄,“这是成为社会人的第一步!去吧!我们在这里精神上支持你!”
冷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也是训练的一部分。”
在三个同伴灼热的目光注视下。
凌天感觉自己被架在了烤炉上。
去,是公开处刑。
不去,是辜负了大家的期待。
他挣扎了足足一分钟,脑海里天人交战。
最终,求生欲……不,是团队的羁绊,战胜了社恐的本能。
他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同手同脚地,朝着不远处的服务台,挪了过去。
那几步路,他走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站在了服务台前。
年轻的服务员小姐姐带着职业的微笑看着他。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凌天张了张嘴。
发不出声音。
他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身后,还有其他客人在排队。
他能感觉到那些催促的、不耐烦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
完了。
要死了。
就在他快要放弃,准备转身逃跑的瞬间。
他看到了自己那三个队友。
他们正坐在不远处的卡座里,紧张地看着他,对他做着加油的口型。
那眼神里,没有嘲笑,没有不耐烦。
只有满满的,笨拙的,温暖的鼓励。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一……一杯……橙汁……”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但服务员小姐姐听见了。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好的,一杯橙汁,请稍等!”
成功了!
凌天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史诗级的任务,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当他端着那杯橙汁,如同捧着奥运火炬一般,一步步走回座位时。
“啪!啪!啪!”
刘星第一个带头,为他鼓起了掌。
掌声热烈而真诚。
“哇!小孤独好厉害!”何润佳也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
凌天在众人的掌声中,手足无措地坐下,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就在这时,一只烤肉夹伸了过来。
夹着一片刚刚烤好的,还在滋滋冒油的牛肋条,放进了他的盘子里。
是冷月。
那张万年冰山脸上,嘴角似乎,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奖励。”
她言简意赅地说。
凌天看着盘子里那块还冒着热气的肉,又看了看队友们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股暖流,从心底深处,缓缓淌过。
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
没有热血沸腾的宣言。
就是这样一次普通的烤肉,一次笨拙的点单,一次温暖的鼓励。
那层隔在四个人之间的薄纱,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消散了。
他们,终于从“队友”,变成了“伙伴”。
这顿烤肉,吃得异常开心。
回家的路上,四个人并排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夏夜晚风,吹散了烤肉的油烟味,带来了青草的香气。
“啊——吃得好饱!”刘星满足地拍着肚子,“感觉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是啊,”何润佳也笑着,“下次我们再一起来吧!”
大家的心情都很好。
团队的羁绊,在美食和相互的包容中,得到了质的飞跃。
刘星看着走在身边的冷月,那张冰山脸在路灯的映照下,似乎也柔和了不少。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开玩笑地问道。
“说起来,凉同学,你技术这么好,该不会……以前也在别的乐队待过吧?”
一句无心之言。
冷月的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她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变了。
那刚刚融化了一丝的冰冷,重新凝结,甚至比之前更加寒冷。
路灯下,她的脸色,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