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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浪书院 >  历史杂烩 >   第4章 河道

沈砚之正盯着账簿上的河道图,后堂的横梁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捕头猛地抽刀:“谁在上面?”

横梁上垂下条青布带,一个身影翻身落下,竟是那个被押来的青布衫后生。他手里攥着片撕碎的账本纸,纸上的墨迹还没干:“这河道图是假的!真正的暗渠入口,在墨砚斋后院的老梅树下——苏伯父故意让我引你们看假图,好拖延时间转移盐引!”

沈砚之心头一震。方才搜查后院时,那棵老梅树的根部确实有新翻的泥土,当时只当是园丁松土,此刻想来,竟是动了手脚。

后生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纹着半朵荷——不是东宫禁军的徽记,是先皇后旧部特有的暗纹。“我不是苏伯父的人,是李大人派来的暗卫。”他抹了把脸,露出额角块淡青色的胎记,与柳郎眉骨处的印记一模一样,“柳郎临终前说,苏伯父背后还有人,那盐引上的私印是仿的,真正的主使,是当年负责查秀才坠河案的京兆尹。”

捕头手里的卷宗“啪”地掉在地上。三年前那位京兆尹,正是三皇子的心腹,上个月刚以“清君侧”有功,升了户部尚书。

此时,李大人从老梅树下挖出个铁盒,盒里装着卷泛黄的供词,是当年捞尸的渔夫所写:“亲眼见京兆尹让人将秀才推进河,怀里还揣着本记满盐商名录的账册……”供词末尾的朱砂印,竟是柳苏氏那枚断簪的玉印——原来她捏碎玉簪,是为了用碎玉当印泥,封存这纸供词。

沈砚之忽然想起柳苏氏暗格里那株白梅帕子。白梅是京兆尹府里的名花,每年花开时,他都会办赏花宴,而柳苏氏的亡夫苏文,正是那年赏花宴上,唯一一个敢当众指出京兆尹贪墨的秀才。

“柳苏氏染缸里的朱砂,根本不是调毒药。”后生指着铁盒里的另一卷绢纸,“是苏文当年偷偷记下的盐商名单,用朱砂混着靛蓝写在绢布上,只有浸在染缸的颜料里才能显形——她故意在染缸里加朱砂,就是等着有人能发现这层秘密。”

李大人突然“咦”了一声,供词背面还粘着片撕碎的帕子角,上面绣着极小的“文”字,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是孩童绣的。“这针脚……跟真柳燕给幼主缝的襁褓针脚一模一样。”

沈砚之猛地想起真柳燕怀里的婴孩拍着半朵荷纹样的襁褓时,柳燕下意识护住婴孩掌心的动作。那时只当是护着胎记,此刻才惊觉,婴孩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暗红的朱砂——不是胭脂,是写盐商名录时蹭的颜料。

“真柳燕根本不是国舅府的人。”沈砚之声音发颤,“她是苏文的妹妹!当年苏文坠河后,她带着幼弟投奔国舅府,柳郎护着她,不光是为了幼主,更是为了保下苏家这脉最后的人。”

话音刚落,暗卫匆匆来报:“京兆尹府搜出了真正的盐引,还有一封信——是苏文写的,说他当年根本没坠河,是被柳郎救走,隐姓埋名成了墨砚斋的掌柜!”

沈砚之如遭雷击。墨砚斋掌柜的尸身……难道是苏文?

“掌柜的后颈有颗朱砂痣,”后生突然开口,“苏文小时候贪玩,被烛火烫过,正是这个位置。”

捕头疯了似的冲回柜台,扳过掌柜的头颅,后颈果然有颗暗红的痣。而那方带血的砚台,砚底“苏”字的刻痕里,嵌着点细碎的银粉——是苏文当年送给柳苏氏的定情银簪上的粉末,柳苏氏每次绣帕子,都会对着银簪描线。

“柳苏氏写的‘火’字,不是指苏伯父,是指京兆尹!”沈砚之捏紧那半块断墨,朱砂里的杏仁味突然散去,竟透出股淡淡的梅香——那是苏文生前最爱的墨香,“她故意用胭脂写字,就是要让人以为是女子手笔,其实那‘火’字的起笔,是京兆尹名字里的‘烨’字残笔。”

窗外传来马蹄声,李大人的暗卫押着个老妇人进来,竟是墨砚斋隔壁纸铺的掌柜娘。她怀里揣着个布包,打开来,是半截银簪,簪头的并蒂莲正好能与柳苏氏的断簪拼合:“三年前是我把苏文藏在纸铺地窖里……柳苏氏每次来送绣帕,帕子里都裹着盐商的新消息。她今早来送最后一方帕子,说‘该了的都该了了’,原来她早知道自己活不成。”

布包里还有张字条,是苏文的字迹:“燕儿,护好幼主,也护好自己——你姐夫我,终于能堂堂正正做回苏文了。”

沈砚之望着那方染血的砚台,忽然明白,苏文根本不是被灭口,是故意死在墨砚斋。他用自己的死,把所有线索串成了网,就等着京兆尹自投罗网。而柳苏氏捏碎玉簪、写下“火”字,不过是配合他演完这场最后的戏。

后生突然指向账簿的夹层,里面掉出片干枯的合欢花瓣——与柳苏氏白梅帕子上的那片,纹路丝毫不差。“这是苏文和柳苏氏定情时夹在书里的花瓣,”他声音发哑,“他们说,等扳倒了京兆尹,就去城外种满合欢树。”

沈砚之抬头看向窗外,老梅树的枝头抽出了新芽,沾着晨露,在阳光下亮得像碎银。他忽然想起柳郎账册上那个拖长的“完”字,原来不是结束,是“圆满”——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守护,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持,终究在这一刻,结出了最干净的果。

沈砚之正盯着那片合欢花瓣出神,捕头突然从苏文的尸身衣襟里摸出块玉佩。玉佩雕的是并蒂莲,中间裂了道缝,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过。“这玉佩……”捕头突然变了脸色,“跟三年前从那具‘无名浮尸’身上捞起的半块,能拼出完整的一朵!”

沈砚之指尖一颤。那具浮尸的卷宗里记着,玉佩背面刻着个“苏”字,当时只当是苏家之物,此刻将两块玉佩拼合,裂痕处竟露出行极小的字:“梅下藏,荷边取”。

“梅下藏的是供词,荷边取的是什么?”后生刚问出口,李大人突然捂住心口咳嗽起来,咳得急了,从袖中掉出个小瓷瓶。瓷瓶滚到沈砚之脚边,瓶身刻着的半朵荷,与幼主襁褓上的纹样分毫不差。

瓶塞松开,飘出股熟悉的杏仁味——竟与断墨上的朱砂气味一模一样。沈砚之猛地想起贡品朱砂的杏仁味是天然的,而这瓷瓶里的气味,带着股焦糊气,分明是人为调和的毒香。

“这不是毒药。”李大人喘着气捡起瓷瓶,“是先皇后当年用来传递密信的香料。遇水则显字,遇火则成灰——苏文尸身旁那半块断墨,墨芯是空的,里面藏着的正是这种香料!”

沈砚之忽然看向账簿上的河道图。图上标记的暗渠终点,根本不是苏府地窖,是城东戏班的后院。而戏班武生那件绣着蝴蝶的青绿色戏服,蝶翅上的磷粉遇热会发光——“荷边取”指的不是红荷池,是戏服上的荷纹纽扣!

捕头策马赶往戏班时,沈砚之突然发现苏文尸身的指甲缝里嵌着点金粉。那金粉不是砚台鎏金,是东宫禁军盔甲上的金漆——今早闯入墨砚斋的青布衫后生,袖口沾着的哪是墨渍,是蹭掉的金漆!

“你根本不是李大人的暗卫。”沈砚之转向那后生,“你袖口的金漆是新蹭的,额角的胎记是用胭脂画的——真正的暗卫,不会在这个时辰带着东宫的金漆痕迹出现在这里。”

后生脸色骤变,突然从靴筒里抽出把短刀。刀鞘上缠着的墨色丝线,竟是用几根线头拧成的,线头末端还沾着点暗红——是苏文心口的血。“你怎么发现的?”

“因为苏文的玉佩。”沈砚之指着裂痕处的字,“‘梅下藏’的‘梅’,指的是真柳燕——她名字里的‘燕’,在旧谱里通‘宴’,而先皇后当年的赏花宴,正是在梅树下办的。你既不知道她的身份,自然猜不透这藏字的深意。”

此时,暗卫押着个穿青布衫的少年闯进来。少年掌心里有块月牙形胎记,正是先皇后嫡系的记号——竟是李大人一直暗中保护的另一个孩子!“他才是真正的暗卫!”少年指着被制住的后生,“这人是京兆尹的义子,三年前推苏文下河的,就是他!”

后生突然冷笑:“你们以为扳倒京兆尹就完了?那盐引上的真正印记,是当今圣上的私印!先皇后当年偷偷送出宫的,根本不是幼子——”他猛地指向少年,“是先皇后与外男私通的孽种!柳郎护着他,是为了要挟圣上!”

话音刚落,李大人突然拔刀刺穿了他的喉咙。老嬷嬷尖叫着扑过来:“他说的是真的!那孩子的月牙胎记是假的,是用朱砂点的!真正的胎记在……在幼主的后颈!”

沈砚之浑身一僵。今早抱幼主时,确实摸到他后颈有块凸起,当时只当是睡痕。他突然想起绿裙女子烧红荷池时,特意避开了池边那株新抽的嫩芽——那嫩芽的形状,正是月牙形。

“柳郎去年病死是假的。”李大人扔掉刀,鬓边的白发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乌黑的发根,“他根本不是先皇后旧部,是圣上的亲弟弟——当年先皇后送出宫的,是一对双生子!”

捕头从戏班带回的荷纹纽扣里,藏着张字条,是柳郎的字迹:“双生一护一引,护者藏于明,引者匿于暗。”沈砚之这才明白,真柳燕怀里的婴孩掌心血迹未干的“月牙”是画的,用来引开所有视线;而少年后颈那处天然的胎记,才是需要用性命护住的真记号。

老嬷嬷抱着那半块合欢花瓣泣不成声:“苏文当年记下的盐商名录,根本没有圣上的私印。是柳郎故意让京兆尹以为有,才让他铤而走险……那些粮草,那些旧部,从来不是为了护幼主回京,是为了清掉圣上身边最后一批三皇子的余党。”

沈砚之看向窗外,老梅树的新芽上落了只蝴蝶,翅膀上的磷粉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忽然想起柳郎说的“莲生淤泥,不染则清”,原来所谓的“淤泥”,从来不是阴谋,是那些为了护住干净而甘愿弄脏自己的人。

少年突然指向苏文尸身旁的账簿,最后一页空白处,用指甲划着个“柳”字。那划痕深浅不均,像极了当年柳郎刻匕首时的手法——原来苏文到死都不知道,那个他以为在暗中相助的柳郎,才是布下这盘棋的真正棋手。沈砚之望着那“柳”字,心中五味杂陈。这时,暗卫又匆匆来报,说在京兆尹府的密室里发现了更多与盐引案有关的证据,其中还有一封圣上的亲笔信,信中暗示京兆尹行事。沈砚之明白,这背后的水远比想象中更深。李大人长叹一口气,道:“圣上此举,是想借此次盐引案,彻底铲除三皇子余党。柳郎深明圣意,这才布下这局,牺牲自己与苏文,来成全大局。”沈砚之看向窗外的老梅树,新芽在风中摇曳,似是在诉说着这段隐秘而悲壮的过往。他知道,这场看似复杂的阴谋,实则是各方为了家国安稳、为了那心中的大义而进行的一场豪赌。如今真相大白,那些在阴影中默默守护的人,终会被铭记。而沈砚之也将带着这份真相,继续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探寻正义与光明。

此时,东宫方向传来礼乐声,比清晨时更响亮。沈砚之望着那对被护在中间的双生子,忽然明白柳郎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完”字,是两个——让活在明处的“引者”完成使命,让藏在暗处的“护者”得以保全,这才是给所有无辜者最完整的结局。正当众人沉浸在这份感慨中时,一名信使快马加鞭赶来,呈上一封密信。李大人看完后脸色骤变,低声道:“三皇子残党勾结外敌,欲在边境起兵谋反。”沈砚之握紧拳头,眼中闪过决绝:“当务之急,是护送双生子回宫,稳定朝局,再调兵遣将抵御外敌。”

于是,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沈砚之与李大人护送双生子,在暗卫的重重保护下,朝皇宫疾驰而去。一路上,他们遭遇了数次三皇子残党的伏击,但都凭借着过人的武艺和智慧化险为夷。

终于,他们顺利抵达皇宫。圣上得知真相后,龙颜大悦,重赏了沈砚之等人。随后,圣上迅速调派精兵强将,前往边境平叛。在众人的努力下,叛乱很快被平息,国家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安宁。而那段在阴影中守护正义的故事,也在民间流传开来,成为了一段传奇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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