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彤的影像微微挺直了脊背，眼神平静地毫无波澜：“罗森塔尔先生，‘鬼门十三针’并非巫术。它基于对人体能量场、经络系统和微观量子层面神经活动的深刻认知。每一针的落点、深度、角度、时机，都严格对应着特定的神经簇群和生物能量节点。
我们不久前完成的第十二针，其作用区域正是海马体与边缘系统的关键连接点，其微电流刺激频率与深度睡眠中的记忆碎片重组模式高度吻合。那些‘微弱信号波动’，正是意识深层被触动的直接证据。”
她的指尖在面前的虚拟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调出一系列复杂的神经递质浓度变化曲线图和能量场分布热力图，精准地叠加在姒少康的生命模型上。
“请看，在第十二针刺激后，杏仁核区域的伽马氨基丁酸（GAbA）浓度显着下降，同时伴随有微量谷氨酸盐和乙酰胆碱的脉冲式释放，这是典型的意识激活前期神经化学特征。而针术引导的生物能场扰动，其峰值频率与患者残存的、独特的脑电波阿尔法节律（约9.5赫兹）产生了明显的‘量子纠缠’共振现象。这是传统神经刺激手段无法达到的精准靶向效应。”
罗森塔尔皱紧了眉头，盯着那些复杂的数据流和图表，想要找出破绽，却不知从何下手。
这时，他旁边的另一位财团顾问，一位美艳动人的金发少妇，低声在其耳畔说了几句希伯来语。
“即便如此，”罗森塔尔调整了一下语气，依旧咄咄逼人，“风险依然巨大！你的报告也指出，第十三针需要刺入脑干延髓区域最深层的‘命门’虚点。稍有偏差，哪怕只有0.1毫米，或者能量引导出现万分之一秒的紊乱，都可能直接导致呼吸、心跳中枢永久性损伤，甚至脑死亡。这种风险，是我们基金会绝对无法承担的！刚刚不久前，我本人收到主委会的通知，说一号病人出现了极度不稳地抽搐现状，另人匪夷所思。我强烈建议暂停第十三针，重新评估所有替代方案！”
所有在场之人均露出了讶然之色，想不到旁边那位金发碧眼的少妇，居然对岐黄之术也这么清楚，一眼就看出春雪彤鬼门十三针最后一针存在的最大不确定因素。
要知道，这可是中华医学最精华的一部分。
“没有替代方案！”春雪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脸不容置疑的决绝，在冰冷的会议室里激起涟漪。她影像的目光锐利如针，直刺罗森塔尔。
“一号、病人的灵魂意识被困在异维度的能量风暴裂缝中，常规手段根本触及不到。鬼门十三针，是唯一能构建一条穿越维度屏障、引导他意识回归的能量通道！暂停？每一次中断，都会导致之前构建的能量通路崩塌，意识碎片被维度乱流进一步撕扯。你们所谓的风险评估，是在把他推向真正的、永恒的死亡深渊！我不知道贵方，到底有什么算计，但是，对我而言，所谓的替代方案，都是不可接受的结果。”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她猛地调出另一组数据——那是之前几次中断治疗后，姒少康核心脑区活动强度骤然暴跌的曲线图，如同断崖般惊心动魄。
“看看这个！前几次你们每一次决定、每一次犹豫，每一次所谓的‘重新评估’，都在加速他意识的消散。你们要看的‘可量化证据’，这就是！而代价就是他的生命！”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顾长秋，此时此刻，也显得格外动容，厚实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半小时之前，他甚至还向上面提出过对洛克菲勒财团到来的质疑，但结果，依然是：服从组织安排。
全息投影的光芒在每个人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阴影。左晓芹的目光从激烈交锋的两人身上缓缓移开，落在姒少康那悬浮着的、脆弱无比的生命模型上，眼神深邃难测。结合之前左母突然给自己打来的星际电话，她的心中也不免多了一丝阴霾。
势力之交，出自《汉书·张耳陈余传赞》。
原本高度机密的“生命之树”计划，因为有了资本的参与，一下子就变得不那么神秘了。
坐在春雪彤对面的罗森塔尔被春雪彤的气势和那赤裸裸的数据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铁青，他张了张嘴，还想反驳。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
整个会议室，不，是整个天阙院核心区，所有的灯光猛地剧烈闪烁了一下！刺耳的、如同千万只金属蜜蜂同时振翅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寂静。
“警告！核心供电线路遭遇未知物理入侵！警告！主能源枢纽波动！警告！备用能源系统启动延迟……”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急促地播报着。
春雪彤的虚拟影像剧烈地波动、闪烁了几下，传输信号明显受到了干扰。她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瞬间切断了远程会议连接，意识闪电般回归地下深层病房的本体。
春雪彤眼前猛地一暗！
病房里维生舱散发的主光源完全熄灭，只剩下角落应急灯投射出的几道惨绿光束，如同鬼爪般在纯白的墙壁和地面上扭曲爬行。那永恒的、低沉的嗡鸣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维生系统尖锐的故障警报和备用电源启动时沉闷的轰鸣。维生舱内，姒少康的影像在闪烁的全息屏上剧烈波动，各项生命体征读数开始出现危险的黄色预警。
纳米吞噬者！一群体型比蚂蚁还要小几千倍的纳米生物，破坏力却堪比一支合成旅。
春雪彤的瞳孔骤然收缩，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能在广寒市发动如此大规模的网络入侵，幕后黑手会是哪个地缘技术强权？环顾地球圈，有实力、有胆量对我国核心月球领地发起这种级别网络战的，无外乎那几个掌握着量子霸权与星际链路主导权迈入星际探索的超级大国，或是近期在近月空间动作频频、技术路线激进的宗教联盟政权？
不到片刻，顾长秋、陈炯明、左晓芹、罗森塔尔、金发美女陆陆续续抵达姒少康所在一号病房外的观察室。
“值班小组，报告情况！”顾长秋身为广寒市驻军军事防务部队的副总指挥，在总指挥不在场的情况下，他需要对基地内所有的军务担负起领导责任。
“报告副总指挥，目前链接天阙院的主防护墙阻击了第一波纳米吞噬者的攻击。由于数量太过于庞大，我方又在第二、第三道防护墙增加了红色纳米守卫者。”负责当天值班的警卫连负责人许崎安出列汇报道。
他们连还肩负着信息化军事防御的职责，是一支能攻、能守的现代化多功能武装力量。
“确定投放来源了吗？”
“时间太短，敌人很狡猾，我方还未能追溯源头。这些纳米吞噬者原本是潜伏状态，直到攻击发动前，才化零为整。”许琦安指着指挥屏，简明扼要地汇报。
顾长秋注意到许琦安在汇报时的用词：潜伏，不自觉地眉头紧皱起来。
这已经是本周第二次遭遇袭击了。
第一次是在空间站，敌方控制内部工作人员向左晓芹发动刺杀，这一次，索性直接派出了纳米吞噬者向广寒市天阙院发动了纳米集群战。
真刀真枪他不怕，他怕得就是这种升维打击战。而且，对方明显是蓄谋已久。
“能否预判，对方的目标是哪里？”
许琦安转身向内室生态舱里的姒少康看了一眼，众人心中了然，果然又是奔着姒少康本体来的。
是破坏？还是抢夺？顾长秋心中冷哼一声：“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静观其变，等待反攻。”
“是。”
看着防御部队有条不紊指挥着纳米守卫者与吞噬者之间的较量，顾长秋脑子里面忽然闪过自己在《灵境：坤轮》虚拟世界的经历，无非就是虚拟与现实斗争另一场厮杀而已。
然而未等众人缓过劲来，指示屏上原本快要被消灭的红色亮点，忽然呈现指数级增长，以一种近乎摧枯拉朽之势，连续突破我方第二、第三道防线，目标剑指天阙院核心内网。
所有警卫班的指挥官冷汗直流。对方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洞悉了我方红色纳米守护者的部署层级和防御数量，还绕过层层塌陷区，直捣黄龙，这简直匪夷所思。仿佛我方所有的防御措施都被人看穿似的。
有内鬼！
春雪彤眼看事态急转直下，身体如猎豹般扑向维生舱的控制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为一片残影，强制启动生命维持系统的最高优先级独立供能单元。
维生舱核心亮起一层微弱的红光，勉强维持着舱内环境的稳定，但那些连接着姒少康的精密监测管线，大部分已经失去了作用。
通讯器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噪音和断断续续、夹杂着怒吼与能量武器开火声的回应：“b7区…闸门被…被什么东西融穿了！银色…银色烟雾！见鬼，它们在啃噬合金！请求支援！啊——！”
声音戛然而止，被一声短促的惨叫取代。
银色烟雾！啃噬合金！春雪彤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是纳米集群吞噬者，居然还可以组合变形！
“迷你版变形金刚？”这几个词语在春雪彤耳旁闪现，却不容她多想，马上就想到了更加严峻的现状：它们的目标绝对不仅仅是瘫痪电力，它们会像蝗虫一样吞噬路径上的一切，包括这间病房的合金墙壁和维生舱本身。
时间！她最缺的就是时间！第十三针的窗口期正在无情流逝！
她猛地转身，扑向那个放着鬼门金针的沉香木盒。手指刚触碰到冰凉的盒盖——
“滴！”
一声轻响，病房那扇号称能抵御小型星舰主炮轰击的复合合金门，门禁指示灯由绿变红，厚重的门扉竟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个苗条身影神色慌张地出现在门口应急灯的惨绿光线下。是照顾一号病人的专职护士之一，小姜！
她穿着标准的淡蓝色护士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护士帽下，手里推着一个装满药品的银色推车，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职业化微笑，在轰鸣刺耳的电流噪音影响之下，脸色显得有点苍白。
一切看起来都无比正常，只是她推车的动作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点，脚步也略显急促。
“春医生？”小姜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关切，“您没事吧？备用电源启动了，但部分区域还在混乱。我送来了应急神经稳定剂，需要立刻给姒先生注射，防止断电应激反应损伤他的神经突触。”
她推着车快步走进来，车轮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径直朝着维生舱走去。
春雪彤的动作顿住了。“姒先生？”
在这间病房，除了自己会叫他“老豆”，所有医护、警卫人员对姒少康的称呼只有一个：一号病人。
她背对着门口的小姜，手指还搭在针盒上，目光却死死盯住维生舱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原本用于环境监测的反光金属面板。惨绿的应急灯光线下，那光洁如镜的面板上，清晰地映出了身后“小姜”的身影。
推车在移动，车轮在转。也不知是纳米吞噬者带来的威慑力，还是其他心境下的影响力，在金属面板的倒影里，那个推车下方，“小姜”的双腿在移动时，投下的影子…却并非人腿的轮廓！
虽然只有光影交互下的一刹那，那影子边缘模糊，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的蠕动感，更隐约可见分叉的末端和反关节的扭曲形态，还是被春雪彤近乎变态般洞察力，给看出了破绽。
蜥蜴人拟态！
春雪彤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轰然燃烧。这些阴沟里的爬虫，竟敢伪装成姒少康医护小组的护士。
“放下车！原地别动！”春雪彤的声音冷得像万载寒冰，她猛地转过身，身体微微下蹲，人造手臂已经闪电般从服宽大的医护口袋里抽出了一支形似钢笔、通体乌黑的金属棒——高频粒子震荡匕首流光。就连其他医护人员，也发现了不正常之处。
针尖大小的粒子流在尖端无声地高速旋转，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令人牙酸的嘶鸣，急速朝着对方的后脑飞去。
“小姜”推车的动作因此猛地一闪，脑后像是张了一双眼睛，居然轻松躲过了春雪彤这极速一击。
那张原本带着职业焦虑的脸上，肌肉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开始不自然地扭曲、抽搐。原本属于人类的眼睛，瞳孔在惨绿的光线下瞬间收缩，然后猛地扩张，变成了一对冰冷的、爬行动物特有的竖瞳！
金黄色的竖瞳深处，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赤裸裸的嗜血和残忍。
“嘶…居然被发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嘶哑中带着丝丝粘腻的声音从“小姜”喉咙里挤出，带着非人的摩擦感。
“是你！”当春雪彤见到对方的真容之时，脸上的表情显得错愕至极，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广寒市，居然再次遇见了天龙族蜥蜴人的余孽。
见对方来者不善，春雪彤紧张地快要冒出手汗来，却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天龙族居然还有你这条漏网之鱼，不好好传宗接代，还敢到人类的基地闹事？”
对方根本不开口，只是用冰冷的、非人的竖瞳从头到脚缓慢地扫描了春雪彤一眼，鳞片微微开合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然后才用毫无起伏的嘶哑声线缓缓地说道：
“低劣的生命体，我曾经的奴隶仔，你是不是很怕我？”
张口之人正是天龙族大祭司的血亲，蜥蜴人潘多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