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场验灵根的场地里，人就比当时在山脚下少了十之八九。
总共也就不到一百号人而已。
空旷的广场之上，零零散散站着前来与会的修士。
广场中央则树立着一座巨大的验灵石阵。
阵法的符文由朱砂绘制，印在青石板的凹槽里。
阵法周围则错落有致的放置着各色验灵石。
只要受试者走进阵法中央，由分别拥有五种不同属性灵力的弟子站在五角，向阵法内注入灵力，阵法就能让元素与受试者的灵根产生呼应，从而使相应属性的灵石发生震颤。
通常情况下，大部分人都是杂灵根，三灵根者才将将算是天赋极其低下的修士。
单灵根修士百里挑一，甚至招新大会还有过很多次连一个单灵根新人都吸纳不到的时候。
像即墨繁这样的异化单灵根更是百年难得一见，但凡出现，几乎无一不是在修仙界留下赫赫名声的大人物。
就在即墨繁微微走神的这一小会时间，已经有好几个受试者进过验灵石阵，又在所有验灵石都产生震颤的噩耗中垂头丧气地走出来了。
下一个，便轮到了那个出身朝归村的小少年。
与其他人紧张又期待的模样不同，那孩子走进去时看起来非常轻松。
但在阵法中央站定时，他忽然一眼扫见站在众人身后揣着手淡淡看过来的即墨繁。
小孩一下子激动得脸又红起来，看样子正在拼命克制自己想跳起来的念头。
即墨繁不由失笑。
就这么在意他？
当年在朝归村明明他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吧。
说来惭愧，他目前为止甚至不晓得这孩子的大名是什么。
朝归村的村民大部分是葛姓，这个孩子住在村子最边缘的那户人家里，家中也没有成年男性，只有一个瘸了的婆婆、独自带两个拖油瓶的妇人、还有这个乳名唤作小二子的孩子。
据说他本来还有一个哥哥，但某天哥哥和父亲一起出海打渔时，两人一起消失在了海里。
就是消失。
没有暴风雨，那两个水性极好的人，也绝不至于在水中输给普通的鱼虾蟹。
他们就这么消失在了风平浪静的海上，过了好几天，岸边才飘回几块船板碎片，上头还沾着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血渍。
即墨繁就是为这事去的。
站在验灵石阵中央的少年微微抿着唇，脑海中的回忆也在望见即墨繁时，不自觉流转起来。
藏在海里的大妖不止吃掉了小二子的父兄，朝归村里短短半年间，就陆续在海里失踪了十来号人。
村民却愚昧的皆以为这是海神显灵，要他们供奉食物的信号。
他们决定选出祭品，并在月圆之夜举行祭拜仪式。
家中没有了男丁的小二子一家自然被村人欺负，平常和蔼的叔叔伯伯们此时却满目狰狞，不顾妇人把额头都磕破的哭喊，不顾瘫婆婆仅靠手臂拖着全身重量爬到众人面前祈求，村民们把小二子和另外一个小女孩一起，绑在了小竹筏的桅杆上。
麻绳粗糙得要命，即使他从小就泡在湿咸的海风里，也还是被勒得掉了生理性的泪。
视野被模糊成朦胧的一片，但手被绑住没有办法擦脸，因而他没能看清母亲和婆婆最后的神情。
生活了近十年的小渔村，在视野中渐渐变小，连村民手中火把的光，也渐渐看不见。
耳边只剩下海浪与风的声音，还有身旁同样被捆着的小女孩低低的哭声。
他比小女孩大几个月，年龄相仿，自然也是玩伴。
但小女孩却很少出来跟他们一起出来野，小小年纪，就得抱着比自己更小的弟弟哄他照顾他。
小女孩连个名字都没有，父母高兴了喊她大丫头，不高兴了就是赔钱的。
小二子觉得自己作为年纪大一点的哥哥，理应承担些什么。
但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好像被海水狠狠冲刷过，干涩得连细微的哼声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小幅度动了动，试图把麻绳挣扎得松一些，伸手拍一拍身旁的小女孩。
此时此刻，变故陡生。
平静的夜色下，海面忽然凭空掀起惊涛骇浪。
巨大如座头鲸一般的大鱼猛地跃出水面，本就制造粗糙的竹筏被浪一打，几乎顷刻就要宣告散架。
小二子浑身都被海水浇透，那一瞬间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小女孩更是吓得连哭都忘了。
一个人影，此时猝不及防现身于夜空之下。
冷光划破夜色寂寥，白刃破空而去，仿佛切碎了月亮。
皎洁的光混在漫天水雾里徐徐落下，沾在停于半空中的那道身影之上。
仙人身姿脚尖轻点水花，踏空在浪间穿梭，与那巨大的黑色鱼影鏖战做一团。
“不过一条小鱼，也敢如此猖狂。”
混在铺天盖地的水声里，小二子模糊听到人声从那宛如月光般的人儿处幽幽飘来。
——村里那些人说得还真没错，小二子当时想。
他真的看见神明了。
“金水双灵根！”
“不对......是异化的雷灵根！”
周围忽然此起彼伏作响的声音，拉回了陷入同一段回忆的两个人。
即墨繁定睛看去，只见验灵石阵当中，代表金属性与水属性的验灵石同时发出微弱的震颤。
但不像是双灵根的反应，不然光应该会更亮堂才对。
细看就能注意到，那些闪烁的验灵石之间，竟还跃动着浅蓝色的电弧。
即墨繁忍不住眼前一亮。
他前世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这孩子的天赋有这么强？
异化灵根通常都是以单灵根的状态存在，虽说与天地本源的金木水火土五大属性隔着一层，但却也因此而更加难被其他人想出针对之法。
毕竟谁也不会闲的没事去特意找千万里挑一的异化灵根修士麻烦。
真遇上了，打不过跑就是了。
他们的修炼速度会比一般的单灵根稍慢，但勤勉就能补拙，至少这种慢对即墨繁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看见那孩子在得知自己通过第二关后，立刻投向自己的那欣喜的眼神。
“即墨仙长！”他高兴地小兔子一样原地蹦跶着转了好几圈。
即墨繁也为他高兴，但也由此牵扯出更奇怪的一个问题——
前世为何没有人愿意收他为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