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时辰接近日暮,浅金色的光慢腾腾地爬过砖缝,攀上那片沾染的血色的衣角。
戚枫渔一动不动地趴在桌边,姿态怪异又扭曲,看起来就十分不舒服。
可即便自己门外闹成这样,他也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旁边翻倒着一只茶杯,茶水溅了满桌,混着暗沉的血色滴滴答答,在地面聚成浅浅的洼。
即墨繁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
毕竟这事要是让他遇见了,哪怕再没有修仙的可能,那他也不会这么窝窝囊囊的在自己房间里饮鸠自尽。
怎么也得先去魔界搅个天翻地覆再说。
没看萧妄言都混到能跟天道对话,能扭曲时空回到过去了吗?
只要活着,就什么机会都能捡到。
不过惊讶归惊讶,再多余的情感就没有半分了,即墨繁不好奇戚枫渔为什么会选这条路,反正死都死了。
真可惜,本来他还想再多看看戚枫渔在无望的未来当中挣扎一番呢。
周珩钰把人放平在榻上检查了一番,最后叹息了摇了摇头。
“还恨他吗?”戚圆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飘到了即墨繁身旁。
等即墨繁偏头看他时,小老头又幽幽补了一句,“恨他可就不能恨我了噢。”
即墨繁:......
“看您表现吧。”他说。
想了想,又补了几个字,“宗主爷爷。”
戚圆本来沉下去的心,听到这四个字又重新扬了起来。
“所以您为什么当初要捡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回来?”即墨繁没忍住,还是好奇了一句。
毕竟捡孩子就算了,把他认作自己的亲子就有些过了。
什么因为他天生体弱就多加照顾,这话骗骗不知内情的人可能有用,即墨繁对戚枫渔为什么变成这样可是门儿清。
他身体的确是因为早产出生而有些孱弱,但更多还是因为年幼时经历了太多次洗经伐髓。
掏空了身体的潜能,用再多天材地宝也赶不上趟。
更别提当时的云沧剑宗穷,戚圆自己也穷,给他用不上什么好药。
戚圆眸光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复杂,“因为......”
他视线扫向了站在人群外围,看起来怔愣无措的沈昀,“这是云沧剑宗门人的因果。”
即墨繁眨了眨眼。
“啊......”他抬手捂了一下嘴。
不会吧?
虽然有点离谱,但是......诶好像变合理了耶?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沈昀会莫名其妙对一个非亲非故的戚枫渔态度那么好。
修仙之人对自己的血脉都是有所感应的,若有似无的亲近感骗不了人。
只不过估计沈昀自己也没想过,老宗主对外宣称是自己亲子的孩子,竟有可能是自己的血脉。
算起来二十多年前沈昀也才不过三十岁,别说放在修仙者当中算年纪小,就算是凡人那也不能算老人。
他找个凡人结合也一点都不奇怪。
只不过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说不定就是他得到了拜入云沧剑宗成为长老的机会,这才抛弃原配上山修仙。
不,甚至不能说是原配,毕竟那个女子从未婚嫁过。
即墨繁捏了捏自己的下巴。
啧,真作孽啊。
了却一桩心事,即墨繁本来想就此趁着无人注意偷偷离开云沧剑宗。
但他显然是低估了自己这张脸引人注目的程度。
刚跟戚圆告别,他还没走出去多远,忽然就被人从背后叫住了。
“大师兄。”
声音耳熟,即墨繁想了一下,还是顿住了脚步。
回过头时,便见林居安静静站在自己身后。
“大师兄,您这次也不打算回来吗?”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林居安幽幽地飘了过来。
“我的名字早就从云沧剑宗的弟子名录当中划去了。”即墨繁说,“就算你不愿意改口,我也不是剑宗的大师兄了。”
林居安看了跟在他身旁的白色毛茸茸一眼。
羲和自己懒得走路,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变成一个小团子趴在即墨繁背后了。
这会闭着眼睛摇晃尾巴,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漂亮的装饰品。
本来他以为即墨繁既然愿意带着戚圆宗主的血脉特意返回云沧剑宗一趟,说不定意味着双方的关系终于有缓和的余地了。
他不敢奢求即墨繁还能回来继续做云沧剑宗的首席,能时不时见到就已经是很好的事了。
他也不能像即墨繁那样潇洒,直接离开宗门转投别处。
言棋诗作为长老,从他十几岁入门便悉心教导,这才使得他能从一介孤儿成长到如今地步。
她对林居安有恩,自然不能忘本。
等他未来倘若有一日能出师,到时再以散修的身份接近即墨繁吧。
希望到时候大师兄不会已经修炼至大乘,飞升上界了。
“即墨师兄......”
“师兄......”
林居安没打算给即墨繁找麻烦的。
只是见他要走,如果这次不能跟他搭上话,那下回见面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所以没忍住用一个有些尴尬的话题做了切入点。
却不想就因为他耽搁的这么一小会时间,令更多方才被突如其来的事态发展震的恍惚的同门回过神来,一个二个纷纷也都记起了即墨繁这个人。
“即墨师兄,你和我们的真少宗主关系这么好吗?”
“你和他关系很好的话,以后是不是能常来云沧剑宗看看?”
“即墨师兄,怎么说这里也是你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你真的一点都不留恋吗?”
“即墨师兄,大家都好想你啊......”
简直像是一群找青蛙的小蝌蚪,一群穿着云水蓝颜色的少男少女们纷纷围拢上前,眨巴这水汪汪的眼睛,言辞恳切极了。
就好像没了即墨繁,他们就好似活不下去了一样。
即墨繁的表情却没有丝毫触动。
甚至比方才同林居安说话时表现出来的模样更加冷淡,视线毫无温度地扫过面前的一群或比他小或比他大的云沧剑宗门人。
“我再说一遍,如今我早已脱离云沧剑宗,不再是门下弟子。”他的声音轻飘飘传进每个人的耳中,“现在我是朝暝殿的首席,如果有需要,我会以宗门身份出面与云沧剑宗交往。”
“如果只是私人方面的事,我想与你们,并没有那么深重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