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生产公司的仓库里，风琊通过何珝制造出来的缺口很轻松地进入。他看着满地瘪着的玩偶，先是一愣，随即在心里长叹一口气，默默收拾起残局。
这里的聚魂阵并不是他所设，但他也明白要回收希莱所需要的灵力，必须把这些已经瘪得像一张薄纸的玩偶们一同带上。这些都是提炼出来的灵力载体，若没有类人形载体，被提炼出的灵力无处附着，顷刻间便会消散。
他半蹲在地上，一个又一个将玩偶片拾起，身形却愈加发抖，忍不住将头埋进手臂。空荡的仓库里传出一道小声的呜咽，他极力隐忍，却也有情绪崩坏的时刻。
风琊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从随身携带的刀套里抽出一把尖锐细长的小刀在手腕处比划。许是觉得这样死得有点痛苦，他又双手握住刀抵住自己颤抖的喉咙。
这样是不是就能解脱了？风琊想着，却还是没有胆子下手。他承认他是胆小，是退缩了。这样的他连自己都厌恶，也难怪高泛会避而不见。
“为何不继续刺下去？一刀下去，所有的烦恼皆烟消云散了。”高泛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风琊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居然都产生了幻听。但随后，他惊愕地朝声音来源处望去，从黑暗角落里走出来的人，不是幻觉，真的是高泛。
“组……组长？”风琊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高泛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站在何珝打破的缺口处，任由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照在自己身上。他低头看着风琊，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不忍：“我已经不是你的组长了。”
风琊苦笑，抱着膝盖跌坐在一旁：“是啊……你都已经知道了。”
“你来这里，是来寻死？”高泛问。
风琊自嘲般一笑：“是啊……可刀锋抵在喉咙旁时才发现，自己怎么都下不去手。大概我就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吧？”
“我且问你，玩偶案那二十名受害者，是否有你的手笔？”高泛问的很含蓄，但他相信风琊听得懂。哪怕一切的证据都指向风琊，高泛也要亲耳听到风琊承认。颉氏一族向来磊落，他不相信颉风琊会残害无辜。
果然，风琊摇摇头，在黑暗的仓库环境里，借助缺口处虚弱的光影还是能够看见他脸上滴落的泪花。他抹着泪水，压着自己哽咽的声音解释：“每次接到命令赶来这里的时候，人都已经没了气，甚至连聚魂凝练都已经完成。希莱让我做的仅仅只是伪装尸体，除此之外我真得没做什么。”
“仅此而已？”
风琊点头：“仅此而已。”
“那何小姐呢？你为什么要操控玩偶追杀她？”高泛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其它动作。
“希莱说，何小姐体内的灵力足够维持赐福千年之久，可以把哥哥替换出来。”风琊说着又看向怀中收集的玩偶片，“可她真得太厉害了，我也没想到她居然有能力压制灵魂提炼产生的附属品那么久。”
高泛见状，追问：“怎么说？”
风琊抚摸上玩偶片脸颊的红点，说：“希莱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受害者的灵魂提炼凝聚成了无主灵力，这等邪术自然也会产生极大的后果。炼化灵魂的同时，会产生非常大的怨气。我当时受令过来处理时，哪怕是借助了玩偶作为承载体，也没有办法平复这些怨气。可直到后期，玩偶与尸体同时出现脸颊的红点之后，玩偶体内的怨气似乎全都被镇压住了。我本来以为是希莱又使了什么手段，但直到何小姐身上同样出现红点的时候，我才发现并不是希莱做的。”
高泛接着问：“何小姐第一次遇袭的那天夜里，你做了什么？”
“我想试探何小姐的身手是不是真像希莱说的那么厉害，于是费了很大的劲暂时压制住了红点的力量。随后的事情你也很清楚了，玩偶暴起，连我也控制不住。可何小姐呢？她甚至没有动用灵力，就轻松解决了一切。这也是希莱下定决心要下死手的原因，他害怕了。”风琊解释道。
高泛听完，觉得不少问题都得到了答案：“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压制了玩偶的怨念，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何小姐？可最初发现的尸体与玩偶身上已经有红点出现了，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来到西定区。”
风琊早就猜到何珝来自西定区之外，对高泛的说法并不意外，只是补充道：“这股力量不一定来自何小姐，但显然也并不是我们能够想象出来的存在。至少，连希莱都会惧怕这股力量。”
“嗯，原来是这样。”高泛显然认可了这种猜想。
“组长……”风琊看着沉思的高泛，轻声问，“你为什么，之前会对我那么好呢？是因为我的身份吗？”
高泛收回神，朝前走了几步，在风琊面前蹲下：“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和希莱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我想问的。”风琊确实很好奇，一向在希莱面前卑躬屈膝的高泛如今为何会大变样。他感觉，高泛此时有一种想要把希莱拉下台的心思。
“我与希莱，不是神阙的人。”高泛解释道，“你父亲离开得突然，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我们来自一个拥有绝佳灵力修炼的地方，那边有一个人希望把所有安定司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是安排了希莱藏身在西定司，寻找掌权的机会。”
风琊听懵了：“那你……”
高泛提到希莱，十分不屑：“我和那家伙自然不是一伙的，只不过在过来的时候受结界的影响，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封锁了一部分记忆。按道理来说，我的记忆会随着时间逐步解封，但实在是没想到希莱如此不要脸，竟然抢先一步对我下了禁制。”
“那你后来是怎么恢复的？”风琊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能够理解。
高泛解释：“我当时选择下来，并不是一个人，我与同伴约定好以对方的名字作为解开记忆的备用。但强制穿越结界产生的记忆干扰实在是太严重，哪怕是现在我的记忆也恢复得并不全面。”
“你的同伴……是何小姐吗？”风琊根据高泛前后的态度，只能把一切的转折定格到何珝与高泛在这间仓库里所待的那几个小时里。监控信息被摧毁后，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他都无从知晓。但是自何珝打穿屋子，“自愿”跟着教徒们前往圣灵教堂后，高泛就变了。
“不是。”高泛的回答很让风琊意外，“但何小姐，的确是一名很重要的人物。”
提到何珝，风琊的眼里满是愧疚：“可是何小姐已经……回不来了。”
希莱说过，石碑并不是想出就能出的，进去的人都会被源源不断地抽走灵力，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风琊才觉得反抗希莱毫无胜算，也毫无意义，因为他的哥哥回不来了。
“颉风琊。”
“是！”风琊条件反射性地回答，这还是高泛第一次喊他的全名。
“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让希莱死无葬身之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