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离开纸面的一刻,李律师便上前一步,迅速地将所有文件收回。
他检查签名无误后,妥善地放入公文包。
陆盈歌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她微微侧头,对身旁的叶倾颜低语,平稳的声线里透着一丝焦灼:
“倾颜,陈教授那边,什么时候能到?”
叶倾颜立即看了眼手机:
“专机还有半小时降落,车队已在机场待命。 ”
“全程走特别通道,能最大程度节省时间。”
陆盈歌微微颔首。这份不言而喻的支持,在此刻弥足珍贵。
她再次看向那扇紧闭的IcU大门——
那里躺着她失而复得,却即将永别的亲人。
她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颤抖:
“我现在……一步也不能离开这里。”
这是作为姐姐最本能、最无法被任何事由替代的坚持。
叶倾颜完全理解。
她看着陆盈歌强撑的样子,果断道:
“我明白。盈歌姐,你守在这里。”
“陈教授那边,我亲自去机场迎接。 ”
“我是本地人,由我代表你和陆家,规格和诚意都足够。”
“而且,我可以在车上就先向陈教授同步行舟的最新情况,”
“让他一下车就能进入状态,一分钟都不耽误。”
陆盈歌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此刻任何多余的言语都是浪费。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
“好,路上小心。”
随着叶倾颜的脚步声远去,走廊重归死寂。
陆盈歌视线转向一直静候在侧、面容精干的助理,声音陡然降至冰点:
“动用一切资源,查!”
“我要知道车祸前后每一个细节,接触过小舟的每一个人。”
“24小时内,我要看到初步报告。”
“是,陆总。”助理领命,迅速离去。
一小时后,医院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由叶倾颜带领的车队,护送着一位精神矍铄、气度不凡的老者匆匆而来——
正是她动用人情和重金从京城请来的顶尖创伤与神经外科专家,陈教授。
没有过多的寒暄,陆盈歌与陈教授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所有的感谢与托付已尽在其中。
陈教授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地看向陆盈歌:
“陆总放心,我会尽全力。”
随即,他转向院方专家,语气沉稳而果断:
“在出发前,我已与贵院的专家团队远程会诊,”
“并在飞行途中仔细研究了全部数据。”
他话语微顿,目光锐利地投向IcU大门,
“但现在,我必须亲自看一下病人。”
他深知,院方专家“回天乏术”的结论绝非空穴来风。
陈教授在院方专家的陪同下,快步进入IcU,对陆行舟进行全面的检查和评估。
江揽月早已被江寒星和丁意扶到旁边的休息椅。
但她空洞绝望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IcU大门。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是在拉扯着所有人的神经。
许久,IcU的大门再次打开。
众人立即围拢过去,脸上交织着最后的期盼与深切的恐惧。
人群边缘,还站着赶来不久的沈若萱和姜婉。
陈教授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沉重和遗憾。
“陆总,叶总,”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情况……很不乐观。陆先生腹腔内的复杂损伤,虽然经过手术,”
顿了顿,他似乎在斟酌最准确的措辞,
“但仍有活动性出血点位于极其危险的位置,”
“再次开腹手术风险极高,几乎……等同于……”
陈教授没有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那个未尽的词是什么——死亡。
“而且,最致命的是,他的脑干功能因撞击和继发性损伤,正在持续衰竭。”
“他的瞳孔对光反射,已经非常微弱。以目前的医学手段而言……”
“我们,确实无能为力了。非常抱歉。”
这声宣判,如同终极的丧钟。
陆盈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畔骤然响起尖锐的鸣音,整个世界随之失去了色彩。
她踉跄一下,不是被叶倾颜扶住,几乎要瘫软下去。
十四年的寻觅,两日的欢欣,在此刻被彻底碾碎。
她脸色灰败,仿佛生命也随之流逝。
叶倾颜扶着她,自己的眼圈也登时红了。
江揽月的身体剧烈一颤,死死捂住嘴,将涌到喉间的酸水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我……是我害了他……”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反复咀嚼这句话。
她沿着墙壁缓缓滑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发出受伤小兽般压抑的呜咽。
“不可能!你骗人!”江寒星情绪失控地哭喊,声音破碎,
“他怎么会……你们再想想办法啊!求求你们了!”
丁意的脸上早已布满泪痕,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力抱住激动的江寒星。
当江寒星瘫软在地,与姐姐抱头痛哭时,丁意才踉跄着后退,靠住墙壁。
她仰起头,闭上眼睛,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沈若萱的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指甲几乎要掐进墙皮里。
而姜婉,则泪水蓄满了眼眶,她倔强地仰起头,不让它们落下。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陆盈歌哽咽到声音嘶哑。
陈教授沉重地摇头:
“除非有奇迹发生。但就医学角度,我们回天乏术。”
奇迹……
陆盈歌在蚀骨的悲痛中,眼神却像被冰水淬过,燃起一丝近乎疯狂的执念。
她看向陈教授,声音因极致压抑而扭曲:
“陈教授,我们想进去……看看他。”
陈教授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通道,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道:
“进去陪着他,说说话吧。他或许还能听见……”
随后,他转向护士低声嘱咐:
“暂时撤掉不必要的监护,给家属留些私人空间。”
陆盈歌在叶倾颜的搀扶下,率先走向IcU。
江寒星和丁意泪眼婆娑地跟上。
沈若萱与姜婉对视一眼,也凭借着医护人员的身份,默默地、心痛地随在最后。
然而,就在江揽月挣扎着想要起身,随人流一同挪动时,陆盈歌的脚步猛地停住。
她没有回头,声音却像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向身后:
“你,留下。”
这三个字,清晰地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江揽月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陆盈歌的目光掠过,两位面容冷峻的女保镖立刻上前。
她们如同两尊没有感情的门神,精准地挡在了江揽月与IcU大门之间。
自动门缓缓打开,陆盈歌、叶倾颜、江寒星、丁意、沈若萱、姜婉……所有人都走了进去。
唯独江揽月,被那扇冰冷的门和那个更冰冷的人,彻底隔绝在外。
她神情呆滞地望着那扇吞噬了所有光明与希望的门,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砸在手背上,烫得惊人。
那个生死抉择的时刻,此刻化作无数把淬毒的利刃,从内部将她寸寸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