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安瘫在地上,浑身抖得不成样子。他看到了朱雄英那双平静到可怕的眼眸,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回……回殿下……”
他的牙齿在剧烈地打颤,声音破碎不堪。
“那……那个牌位上,供奉的是……”
他猛地一咬牙,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了出来:
“是……是逆贼!陈友谅!!”
“轰——!!”
“陈友谅”这三个字,仿佛是一道惊雷,在朱雄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个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兵败鄱阳湖,死于乱箭之下的前朝汉帝!
那个与皇爷爷朱元璋血战多年,数次将皇爷爷逼入绝境,尸山血海中滚过来的最大死敌!
朱雄英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大明朝的太医院院首,掌管着整个皇族生老病死的国手,竟然在家中,秘密供奉着皇爷爷的头号死敌?!
刘静安生怕朱雄英不信,见他神色有异,连忙攀着最后一丝活命的希望,补充道:
“千真万确啊殿下!臣看得真真切切,黑底金字,就是陈友谅三个字!”
“而且……而且那祠堂里的香火……非常旺盛!臣闯进去的时候,那香炉里还插着三炷刚刚点燃不久的贡香!香灰堆得老高!”
“可见……可见他根本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而是几乎天天都去上香,日日都在参拜啊!”
刘静安说到这里,仿佛又回想起了那恐怖的一幕,声音里充满了后怕:“臣……臣看到那三个字,当场就吓得魂飞魄散,三魂丢了七魄……哪里还敢多待片刻,连滚带爬地……就逃离了赵怀恩的府邸!”
“砰!”
朱雄英身侧的黄花梨木扶手,被他生生捏得粉碎!
木屑四溅,刺入掌心,他却浑然不觉。
一股杀意,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一个可怕到令人窒息的念头,猛地蹿进了朱雄英的大脑。
赵怀恩……
他当了多少年的太医?
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他掌管太医院,负责所有皇室成员的脉案和药方……
朱雄英的呼吸,在这一刻猛地停滞了。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几个身影。
他的皇祖母,史书记载,她病重时,不肯服药,言“恐累医者”。她……是真的“病重”?
他的母亲,太子妃常氏……
她也是英年早逝,生下弟弟朱允熥后,身体便一直不好,短短十几天便缠绵病榻,最终病逝。
还有……
朱雄英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还有他的父亲!太子朱标!
父亲的身体,常年汤药不离身,脉案也全是赵怀恩和太医院在负责……
如果……
如果这一切,都是赵怀恩在暗中加害呢?
用一种长达十年、二十年的慢性毒药,一点一点地侵蚀他朱家三代人的身体!
从他的祖母,到他的母亲,再到他的父亲!
现在……
现在,轮到了他的妻子徐妙锦,和他那未出世的孩儿!
“啊啊啊——!!!”
朱雄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不敢想下去!
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如果这都是真的……那这个赵怀恩,他……他该死多少次?!
“赵!怀!恩!!”
朱雄英猛地回头,双目赤红如血,那狰狞的神色,吓得刘静安当场昏死过去,又被这股杀气给生生惊醒!
“陈芜!!!”
这一声怒吼,震得整个大厅的房梁都在嗡嗡作响!
“奴……奴婢在!!”
陈芜被朱雄英此刻的神情吓得魂不附体,他从未见过皇太孙如此失态!
“领东宫护卫!!”朱雄英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立刻!马上!!”
“你……”朱雄英一把揪住陈芜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你!亲自带人!把赵怀恩的府邸,给孤……围死!!”
“调……调多少人?”陈芜颤抖着问。
“五百人!”朱雄英怒吼道,“把赵府变成一个铁桶!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
“赵府上下,无论主仆,尽数拿下!但凡有半个字的反抗……”朱雄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格杀勿论!!”
“是!!”
“你最大的任务!”朱雄英的手因为用力,指节已经发白,“就是去给孤搜!找到刘静安说的那间祠堂!找到那个……牌位!!”
“找到之后,立刻!立刻回来向孤禀报!!”
朱雄英猛地一把推开陈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指着大门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催促道:
“快去!!快啊!!!”
“奴婢遵命!!”
陈芜看着朱雄英那副几近癫狂的焦急模样,他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陈芜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前厅,他知道,慢上一步,都可能是万劫不复!
陈芜冲出大厅,迎着刺眼的阳光,他甚至来不及擦掉额头的冷汗。
“统领!统领何在!!”他尖利的嗓音划破了东宫的宁静。
“陈公公!”东宫护卫统领闻声,飞速赶来。
“殿下有令!”陈芜上气不接下气,但语速极快,“点齐东宫所有当值护卫!五百人!全副武装!随咱家立刻出宫!!”
“五百人?!”统领大惊失色,调动如此规模的护卫出宫,这……这是要造反吗?
“天塌下来的案子!”陈芜跺脚道,“别问了!快!殿下已经等不及了!”
统领看到陈芜那张惨白的脸,不敢再多问半句,立刻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音!
“铛!铛!铛!”
刺耳的警钟在东宫内敲响,无数身披甲胄的护卫从各个角落涌出,迅速在校场上集结。
“目标!太医院院首,赵怀恩府!”
“出发!!”
陈芜翻身上马,一马当先,根本不顾宫中仪驾规矩,疯狂地抽打着马臀。
“驾!!”
“轰隆隆——”
东宫的大门轰然敞开,五百名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精锐护卫,如同黑色的洪流,冲上了南京城的街道。
百姓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这可是皇太孙的亲军!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退避到街道两旁,跪地不敢抬头。
陈芜骑在马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
赵府。
身为太医院院首,赵怀恩的府邸气派非凡。
门房的下人正聚在一起偷懒聊天,忽然感觉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
“快看!那……那是什么?!”
只见街道的尽头,一股黑色的洪流卷着漫天烟尘,正朝着赵府的方向狂奔而来!为首一人,正是东宫的大太监,陈芜!
“我的天爷……”下人们惊呆了,还没来得及反应。
“砰!!”
陈芜已经一脚踹开了赵府的侧门,战马嘶鸣着冲进了前院!
“围起来!!”陈芜拔出腰间的佩刀,声音尖利刺耳,“一只老鼠也不许放走!”
五百名护卫如同虎狼一般,瞬间封锁了赵府的所有出口,弓上弦,刀出鞘!
“啊——!!”
府内的丫鬟仆役们吓得四散奔逃,整个赵府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吵什么!吵什么!”
就在这时,管家簇拥着一个身穿锦缎常服的老者,从内堂快步走了出来。
老者面容清癯,须发半白,正是太医院院首,赵怀恩。
他刚得到下人的通知,还以为是东宫里哪位贵人出了什么急事,正要出来迎接。
“哎呀,陈公公!”赵怀恩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您这是……何事如此大动干戈?莫非是……太孙妃凤体……”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陈芜那张冰冷如霜的脸。
“赵怀恩。”陈芜打断了他,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尊敬。
赵怀恩的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陈公公……您……”
陈芜缓缓抬起了手中的佩刀,刀尖直指赵怀恩的眉心。
他一字一顿,下了命令:
“殿下有令。”
“把赵怀恩,和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