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暖准备见机行事，反正她暑假是不会留在家里的，也一定是会回去的。
然而，晚上跟林父谈到暑假要留校时，林父就开始不满，说家里又不会少她吃喝穿的，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
说她实在是想找兼职，可以明天教明天一起吃饭的伯伯的孩子。
林易暖心里一沉，果然。
“……”无语，不是说对方都大学毕业了吗？
她试图解释：
“不是钱的问题，就是想提前接触一下社会，而且专业相关的实践也挺重要的……”
“实践？什么实践非得暑假做？”
林父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你这个专业，将来无非就是在家附近找个学校上上课，有能力就考个公职，当个老师，轻轻松松……”
“我不……”
“你要是真想找点事做，我正好给你安排好了。”
林易暖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林父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早就计划好了的，他边看着电视继续说道：
“明天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伯伯，记得吧？他家的孩子，今年刚毕业，非常优秀的一个年轻人。”
他特意加重了“非常优秀”几个字：
“虽然不是学你们那个艺术的，但对画画很有兴趣。正好他毕业了，暑假在家休息，打算接触一下。也正好是你的专业，你去教他，成年人之间交流起来也方便。这不就是实践吗？”
林易暖一时语塞，心里一阵无语。不是说已经毕业了吗？
一个非艺术专业、刚毕业的成年人，暑假突然想“接触一下画画”？
这理由听起来怎么这么牵强？
而且，这哪里是兼职，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和社交安排，林父这“如意算盘”打得那是“铛铛铛”响。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父亲那副“我已经决定了”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在这种时候跟他硬碰硬，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引发父亲滔滔不绝的大道理或是更激烈的争吵，最后不欢而散……
母亲肯定又要在一旁唉声叹气，或者过后充当父亲的说客，加入父亲阵营来说教她，让她要懂事。
她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
林父以为她答应了，脸色缓和了。
又开始讲起来了那个“伯伯”多么有本事，当年出去后在外打拼，现在回来了都还不忘他这个老友。
林易暖能跟他的孩子接触接触有百利而无一害，还说什么现在林易暖读大学，要多学点人情世故和拉近人际关系，又说他家孩子多么有前途……
仿佛林易暖能去教对方画画，是沾了多大的光。
林易暖不再吭声，心里却打定了主意。
要她教画画？不可能的。
对方还是个比她大的？喜欢画画可以报兴趣班。
明天那顿饭，她去看看情况，找个合适的理由推掉。反正，这个暑假，她绝对不会留在家里。
她一定要回她的那个小窝，她还要排练呢，有空也可以抽时间写写文章和接接画稿，辛苦点，她也认了。
那里，才有她喘息的空间。
一晚上，客厅里，林升林母相互冷着张脸，林易暖也没有说话，都“认真”看着电视。
实际上三人各怀心思，虽然表面的平静。
林易暖帮着母亲收拾了衣服，然后就躲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深深的呼了口气，至少，暂时隔绝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温沐扬发来的问候信息，心里才稍微有了一丝暖意和底气。
……
第二天中午，林易暖被父母带着到一个中式餐厅的包间，她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脑子里盘算着待会儿要怎么礼貌又坚定地推掉那个莫名其妙的“家教”工作。
包间门被服务员推开，里面已经坐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年长的就是父亲口中的“伯伯”，中年女人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了，中年男人看到他们进来，笑容满面地站起身寒暄。
林易暖心下一顿，林伯伯？
而背对着门口，正低头玩着手机的年轻男人闻声也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那个穿着休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一丝不苟，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带着点玩味笑意的男人，居然是——林升？
林易暖就差拍一下自己的脑袋，但长久以来在外人面前维持的礼貌和涵养，让她硬生生压下了这个小动作。
从昨晚林父的只言片语中，她应该猜出来是谁的，居然给忘了！
但她还是主动打了招呼：
“林伯伯、林阿姨好。学长好。”
“好好好！这就是小暖吧，这么多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老林有福啊！”
“哪里哪里！你家小子才出息呢！刚毕业就准备进军顶尖的投行？”
两位父亲热络着互相吹捧，林母和林升的母亲也微笑着寒暄了几句。
林伯伯是白手起家的，却也是相当的成功，大抵是这种企业家都有这个爱好吧，和谢楠的父亲一样，要么喜欢写写画画，要么就喜欢收藏书画古董这些……
而林父作为这方面的“专家”，又是会长，又是副主的，又是教授的，游走于这些人之间……
林易暖有时候确实很佩服自己的父亲，能够各方面的关系都相处得如此圆滑。
林易暖在林母身边坐下，正好对着林升。
她能感觉到林升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金融系的风云人物，家世好，成绩优，长相也算是出众，在学校的追求者也是泛泛。
吃饭席间，两家寒暄得差不多了，话题自然就转到了两个年轻人身上。
林伯伯笑着看向林易暖：
“小暖现在念大一是吧？常听林升说，在学校表现很优秀啊，你爸爸上次还跟我说，你会古筝？多才多艺！”
“林伯伯过奖了，只是平日里的小爱好。”
“她也就这点爱好还拿得出手，专业上还得加把劲。”
林父接口，既骄傲，又带点习惯性的贬低。
林易暖垂下眼睫，没说话。
这时，林升才有些刻意的开口：
“是啊，林学妹的舞跳得也很好，林叔可太谦虚了。易暖学妹在学校可是很出名的，不光是画画好，上次晚会那个独舞，很惊艳。”
他说话时，目光含笑看着林易暖，温和地称赞。
她知道父亲一向不喜欢她跳舞，晚会……父亲果然是通过他知道的。
他肯定是特意告诉她父亲？
她抬眸，迎上林升的目光，试图从中找到算计或者别的什么，但他的眼神却温和得看不出任何破绽。
林父只是干笑两声：
“小孩子瞎闹着玩的，登不了大雅之堂。还是得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哦？小暖还会跳舞呢？阿姨可羡慕那些会跳舞的女孩子了……”
林阿姨也感兴趣地看过来：
“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学校里肯定很受欢迎吧？有没有交男朋友啊？”
林易暖故作无意的扫了一眼林升，对方只是微笑着看她。
林易暖看他们说话，在一起吃饭，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而林升明明知道她有男朋友，可为什么，从进门到现在，林升一个字都没提？
就算刚刚不能提，之前在家里跟父母也不能提也？
他明明有机会，甚至只需要一句简单“她有男朋友了”，或者说一句“听说你有男朋友了？”就能打破眼下这尴尬的局面。
林升端起茶杯，轻轻的吹了吹气，眼神里的玩味更深了，仿佛在说：“看你怎么回答。”
林易暖瞬间感到一阵反胃。
她极讨厌这种被审视的感觉。
却还是优雅礼貌的回答：
“我现在以学业为重。”
模棱两可的话，只说以学业为重，并没有说有或是没有。
林伯伯听了，哈哈一笑：
“好！年轻人，学业重要，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嘛！多交朋友是好事。林升，你说是吧？你比暖暖大，又是同校，懂得比较多，以后要多照顾暖暖。”
又转头对林易暖说道：
“小暖啊，你看你和林升是校友，他又刚毕业，见识多，你以后在学校里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需要帮忙的，尽管找他，我和你爸爸算是‘老战友’了，以前还是同学呢，凡事都不用客气！”
林升从善如流，彬彬有礼：
“当然，我的荣幸。”
林升虚伪的客套让林易暖几乎要冷笑出声。
还有这饭局，明摆着“撮合”，她明明才大一，父亲这么快就忍不住要把她“推销”出去了？
“嗯，我会的，谢谢伯伯。有机会肯定要跟学长好好交流一下学习经验！”
“没事儿，我这工作重心也打算转移到了这边，林升这小子的工作也刚好在这边，以后交流的机会多的是。”
林伯伯像是没有听懂林易暖的言下之意：
“小年轻嘛，可以先互相留个联系方式，现在不都是流行线上交流的嘛！”
碍于情面，林易暖看着父亲暗示般的朝她蹙了蹙眼神，知道这个微信如果不加，今天这关怕是过不去。
她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妥协了一步。她拿出手机，声音低了一些：
“……好。”
林升也从容地拿出手机，还特别“善解人意”道：
“林学妹，以后说不定真有什么专业上的问题要请教你。这样方便联系。”
他甚至还主动调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将手机屏幕转向她。
两人默默扫码，添加了好友。
整个过程，林易暖都低着头，没有看林升一眼。
虽然碍于情面，两人加了好友。
林易暖，不想太被动，而刚好林升的父亲问她暑假有什么安排？
林易暖顺口道：
“这个暑假，学校那边刚刚有个实践活动，就决定留校了。”
林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林伯伯见状，立刻笑着圆场：
“老林，别着急嘛。孩子有想法是好事。不过小暖啊，你爸爸也是为你好，让太累太辛苦，女孩子嘛，就得娇养。想着跟着你林升大哥多见识见识……”
林易暖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坚持道：
“嗯，我知道的，谢谢林伯伯关心，只是我已经向学校，不好推掉，明天就开始上课了。”
“好好好！臭小子，你看看暖暖多懂事！”
林伯伯说一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这里刚好有琴，我记得小暖的古筝弹得特别好！老林，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不让小暖展示一下？”
林父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
“对，你林伯伯不说我都忘了。去，弹一曲来助助兴。”
弹古筝？
现在？
在这种场合？
她并不讨厌古筝，但她讨厌它成为父亲炫耀的工具，更讨厌每次在这种饭局上都被要求表演。
林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看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林易暖深吸一口气，看向林父，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好。”
她站起身，走向古筝，坐下来，戴上服务生送来的义甲，手指抚上琴弦。
琴音起，一首清脆的《渔舟唱晚》清脆，她没有看任何人，也藏起了自己所有的抗拒和不适。
林父和林伯伯听着琴低声交谈，似乎在夸赞她“听话”、“有才艺”。
林升远远地看着她，眼神里那抹玩味渐渐淡去，而是浮现出些许的意外，他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弹古筝，林升现在对她的兴趣越发的大了。
一曲完，林伯伯笑着称赞：
“好好好！弹得真好！老林，你这女儿教得真好！”
林父挣回了面子，脸上也有了笑容。
林易暖回座位后，拿起筷子，却觉得眼前的菜肴索然无味。
这顿饭，对她而言，仅剩煎熬。
她现在只希望令人作呕的饭局快点散场，也更加坚定了暑假绝不回来的决心。
但饭还没吃完，林伯伯又说：
“对了，老林，小暖什么时候返校啊？既然暑假要去参加实践，肯定要提前回去吧？到时候让林升开车送她过去！一个女孩子家，拿那么多东西不方便。”
“……”
林易暖：她很方便，要多方便有多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