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砚日益加重的疏离与萧彻难以言说的烦躁中，显得格外漫长。
那层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薄冰，看似透明，却坚硬冰冷，阻隔了曾经的温度。
沈砚将自己更深地埋首于政务文书之中，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只有极度疲惫时，他才会停下笔，看着掌心那点殷红，感受着生命值在【25%】上下微弱而危险地徘徊。
【清心丸】与【镇痛剂】成了他维持表面正常的必需品，系统冰冷的提示与奖励，仿佛是他为这份无法言说的情感支付的账单。
萧彻则将更多的精力投注到朝务和与各方势力的周旋上。
他采纳了沈砚之前的建议，暂缓了京畿防务的激进改革，转而着手梳理吏部考绩，
此举果然让永熙帝眼中多了几分赞许，却也引来了新的目光。
三皇子萧锐似乎更加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而大皇子萧铭，则在一次朝会后，语带讥讽地对萧彻说：
“七弟如今真是父皇面前的得意人，连吏部这块硬骨头都敢碰，小心别崩了牙。”
萧彻只是冷淡回应：“为父皇分忧，是儿臣本分。”
心中却因沈砚近日的“本分”二字，愈发气闷。
这日午后，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预示着又一场大雪。
萧彻正在书房批阅各地奏报，沈砚坐在下首，整理着关于吏部考绩的条陈，室内只闻纸页翻动和偶尔的研墨声。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皇子府的宁静，紧接着是慌乱的人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殿下！八百里加急军报！”
赵云峥未经通传，直接闯入书房，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插着三根羽毛、染着尘泥的信函，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北境，烽火！”
萧彻猛地站起身，接过军报，迅速拆开。
目光扫过纸上文字，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沈砚也立刻放下手中事务，站起身，目光关切地投向萧彻。
尽管刻意保持距离，但涉及军国大事，尤其是可能危及萧彻安危与江山稳定的事情，他无法置身事外。
【触发紧急事件：北境军情。分析中……根据现有情报碎片，匈奴大规模异动概率87.3%。】
【风险等级：极高。积分-100，启动紧急推演模块。】
系统的提示音在沈砚脑中尖锐响起，让他本就因情绪和病体而脆弱的心神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桌角。
萧彻将看完的军报重重拍在桌上，声音冰冷：“匈奴左贤王部集结五万骑兵，突袭云州！云州守将殉国，关外三镇……已失守！”
消息如同惊雷，在书房内炸开。
云州乃北境门户，一旦被彻底突破，匈奴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中原腹地！
“父皇可知？”萧彻立刻问道。
“信使同时入宫，此刻陛下应已收到消息。”赵云峥回道。
萧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向沈砚，此刻也顾不得那莫名的隔阂，沉声道：“沈砚，你如何看？”
沈砚稳住心神，脑中系统提供的北境地图、双方兵力对比、粮草补给线等信息飞速闪过。
他苍白着脸，语速却极快而清晰：“殿下，云州虽失，但雁门关尚在，必须死守！”
“当务之急，一是立刻调派附近州府兵马驰援雁门，二是筹措粮草军械，三是严防内奸传递消息，稳定后方。匈奴此次来得突然，必有内应或掌握了我们布防的漏洞。”
他的分析精准地切中要害，与萧彻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看着沈砚在危急关头依旧冷静睿智的模样，萧彻心中那点因疏远而产生的不快，暂时被更大的忧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感压了下去。
“云峥，你立刻持我手令，去京畿大营，等候调令。”萧彻当机立断，对赵云峥下令。
“末将领命！”赵云峥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沈砚，随我即刻入宫！”萧彻看向沈砚，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急切。
“是，殿下。”沈砚垂眸应道，袖中的手却微微颤抖。
他知道，更大的风波即将来临。
而他的身体……他暗自调用系统，再次服用了一颗【清心丸】，强行压下因紧急推演和情绪波动带来的阵阵眩晕。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殿外阴沉的天色。
永熙帝面色铁青，坐在龙椅上，下方站着闻讯赶来的几位重臣，包括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以及难得被紧急传召的大皇子萧铭和三皇子萧锐。
萧彻与沈砚快步进入殿内，行礼后立于一旁。
“情况尔等已知晓，”永熙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疲惫，“匈奴猖獗，云州失守，北境危急！众卿，有何对策？”
兵部尚书率先出列：“陛下，当立刻派大将率兵驰援雁门，绝不可让匈奴再进一步！”
“派兵？说得轻巧！”
大皇子萧铭冷哼一声，目光扫过萧彻，意有所指，“北境军务一向由李老将军负责，如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是否应先追究守将不力、督帅失察之罪？再者，援军主帅人选，关系重大，岂能仓促决定？”
他显然想借此机会，打击与萧彻走得稍近的北境将领体系，并争夺兵权。
三皇子萧锐则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大哥所言虽有些急切，但也不无道理。北境防线如此轻易被破，实在令人心惊。”
“当务之急，是选一员足堪大任、且对北境熟悉的将领，方能稳住局势。只是……朝中宿将，多已年迈，年轻将领又恐经验不足……”
他将难题抛了出来，看似中立，实则搅浑水。
萧彻眉头紧锁，他知道萧铭和萧锐各怀鬼胎，但国难当头，岂能如此纠缠？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沈砚，轻轻咳嗽了一声，上前半步，躬身道：“陛下，臣有一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面色苍白、却气质沉静的年轻人身上。
永熙帝看了他一眼：“讲。”
“当务之急，并非争论问责与主帅人选。”
沈砚的声音清晰而平稳，仿佛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雁门关危在旦夕，援军早到一刻，关隘便多一分守住的机会。”
“臣以为，可令赵云峥将军即刻率领京畿先锋驰援雁门，先行稳住防线。赵云峥将军勇武善战，曾于北境历练，熟悉地理，可当此任。”
他顿了顿，无视大皇子不满的目光，继续道：“至于后续大军主帅……臣斗胆举荐，镇守河西的镇西将军，郭安民。”
“郭安民？”永熙帝眼中闪过一丝考量。
“是，”沈砚解释道，“郭将军常年与西域诸国周旋，用兵稳健，擅长以少胜多，且其麾下多为骑兵，机动性强，正可克制匈奴铁骑。”
“将其调往北境，虽看似舍近求远，但其麾下兵将久经沙场，可解燃眉之急。同时，可令兵部即刻拟定详细方略，户部统筹粮草，确保后勤无忧。”
沈砚的建议，跳出了朝堂派系之争，直接从军事最优解出发，既解了眼前之急，又考虑了后续战局，思路清晰，考虑周全。
萧彻立刻附和：“父皇，沈砚所言极是！儿臣愿以性命担保赵云峥！请父皇速速决断！”
永熙帝目光深沉地看着沈砚，又看了看一脸急切的萧彻，沉吟片刻，终于拍板：
“准！即刻传旨，命赵云峥为先锋，率一万京畿兵马，火速驰援雁门！加封郭安民为北境行军大总管，总领北境抗敌事宜，即刻启程，不得有误！兵部、户部，按沈砚所奏，全力配合！”
“臣等遵旨！”众臣领命。
从养心殿出来，天色已晚，雪花开始零星飘落。
萧彻与沈砚并肩走在宫道上，气氛却比来时更加沉闷。
“方才……多谢你。”
萧彻低声道，若非沈砚及时提出可行方案，朝堂上不知还要争论多久。
“分内之事，殿下不必言谢。”沈砚的声音依旧平淡疏离。
方才在殿内殚精竭虑的推演，让他此刻太阳穴阵阵抽痛，生命值似乎又往下掉了一丝。
他强忍着不适，只想尽快回到府中。
萧彻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那熟悉的担忧又涌上心头。
他想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想让他不要总是这般拼命，想打破那层让他无比难受的隔膜。
可话到嘴边，看着沈砚那明显拒绝交流的姿态，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两人沉默地走到宫门口，马车已在等候。
“殿下，”
在上马车前，沈砚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萧彻，极其郑重地行了一礼，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吹散，“北境之事，千头万绪，殿下……万事小心。”
说完，他不等萧彻回应，便径直走向自己的马车，背影在飘飞的雪花中，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融化。
萧彻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马车碾过初雪，缓缓驶离，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又酸又胀。
他隐约觉得，沈砚那句“万事小心”，似乎不仅仅是对北境军务的担忧。
风雪渐大，覆盖了皇城的朱墙碧瓦，也掩盖了少年心中那份逐渐清晰，却依旧无法触及的慌乱与悸动。
北境的烽火已经点燃，而另一场无声的煎熬，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