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丘下的蓝光还在往上爬，像谁在地底打着信号灯，一明一暗，仿佛某种古老咒语的节拍。墨轩盯着那缕幽芒，眼神沉得能压住整片雪原。他靠在一块裂开的冰岩上，肩膀上的伤火辣辣地烧着，布条边缘已经渗出一圈乌黑，像是被毒液腐蚀过的痕迹，又像是从骨头缝里榨出来的淤血。
风从深渊口灌上来，带着铁锈与腐冰混合的气息。他没动，只是抬手把嘴里的草茎换了个方向，咬得咯吱作响。
“它没死。”李昊蹲在他身旁，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撕碎，“刚才退得……太整齐了。九头蛇不会撤退，只会吞噬或暴怒——除非有人指挥它。”
墨轩冷笑一声：“所以你是说，底下不止一个怪物？”
“不是。”李昊眯起眼，袖口微动，露出一角金属板的边沿，“是封印出了问题。它的行动轨迹完全符合古禁制的反弹规律，就像……被人用阵法牵着走。”
墨轩沉默了一瞬，忽然咧嘴笑了：“哦，电子脚镣？难怪跑得那么规矩。”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每动一下肩头就抽一阵疼，可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那咱们就当回快递员——上门退单！”
破剑还插在雪中，半截剑身结满霜花。他一脚踩上裂开的冰面，朝深渊走去。脚下传来细微的震感，像是大地的心跳，缓慢而沉重。冰层下，蓝光逐渐汇聚成线，如同血管般蔓延，隐隐勾勒出某种符文轮廓。
李昊紧跟其后，手臂贴着金属板，能感觉到那东西正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古老的共鸣。“封印纹路在下面，三层交错，呈螺旋状下沉。它只能在特定区域活动，超出范围就会被拉回去，但每次挣扎都会让阵眼松动一分。”
“也就是说，”墨轩一边走一边拔出破剑，剑柄一震，玉佩残片晃了晃，发出点微弱的光，“它现在就像个困在试衣间的顾客，明知衣服不合适，还得一遍遍刷卡付款？”
“你非得用这么离谱的比喻？”李昊皱眉。
“不然呢？”墨轩耸肩，“难不成让我吟诗？‘长夜漫漫兮路未央，斩妖除魔兮我最忙’？”
话音未落，脚下冰面猛地一颤，整片裂带发出刺耳的“咔嚓”声。原本散落的碎冰竟开始自动排列，形成环形阵列，每块冰棱都精准对齐，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
李昊突然伸手拦住他：“别往前了，这是古禁制的警戒区。再进一步，会触发反噬。”
可就在这时，前方冰壁轰然炸裂！
一道漆黑巨尾甩了出来，裹挟着腥风扫过两人头顶。墨轩反应极快，顺势趴下，草茎飞出去老远，也没去捡。巨尾砸在地上，冰屑四溅，留下一道深达数尺的沟壑。
“它在恢复。”李昊盯着冰层深处隐约浮现的纹路，脸色凝重，“每一次震动，封印就松一分。如果核心能量继续泄露，整个阵法都会崩塌。”
墨轩慢慢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渣，眼神却亮了起来：“那就别让它喘气。”
他从怀里摸出剩下的能量核心碎片——只剩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还在微微发烫，像一颗即将熄灭的心脏。“最后一次投喂，不包售后。”他说着，指尖轻轻摩挲那碎片，“你说它要是评年度最倒霉妖怪，能不能领补偿金？毕竟加班加点搞破坏，还没年终奖。”
李昊翻了个白眼：“你真不怕死？”
“怕啊。”墨轩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但我更怕它以后天天半夜爬出来讲理财课，说什么‘稳赚不赔、杠杆翻倍’，搞得全村小孩都想炒股。”
说完，他将碎片塞进剑柄凹槽。玉佩残片随之共鸣，泛起一层淡青色光晕，如同萤火浮动。整把破剑嗡鸣起来，剑脊上的裂痕竟缓缓弥合了一瞬。
他猛地将剑插入地面。
刹那间，波动扩散开来，如涟漪荡向四方。整片冰渊剧烈震颤，蓝光由细变粗，迅速蔓延，仿佛唤醒了沉睡千年的脉络。
“来了！”李昊后退半步，金属板横在胸前，表面浮现出淡淡的纹路，与冰层中的封印隐隐呼应。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肌肉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冰层轰然炸开！
九颗蛇头冲天而起，比之前更加暴躁，鳞片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毒牙滴落的液体落地即燃。中央主首瞳孔收缩成竖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声音断续而不规则。
“消化不良了吧？”墨轩站在原地不动，破剑高举，剑尖直指主首，“要不要来点健胃消食片？管够！”
八颗偏首齐齐俯冲，毒液如雨泼洒。墨轩挥剑划出屏障，灵力凝聚成弧形光幕，堪堪挡住第一波攻击。可这次光芒只撑了一瞬便熄灭，玉佩残片裂开一道细纹，能量耗尽。
“靠，会员到期了？”他骂了一句，翻身滚向侧方，险险避开一记扫尾。肩上的伤口彻底崩开，鲜血顺着胳膊流到指尖，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李昊趁机绕到一根粗壮冰柱后，金属板贴地一划，地面纹路瞬间亮起，三根冰刺突兀升起，逼退两颗蛇头。他咬牙道：“它的动作慢了！左三右二还是那个节奏！跟上次一样，它有惯性！”
“听你的！”墨轩一个蹬地跃起，破剑横斩，削断一颗偏首的毒牙。那蛇吃痛，疯狂摆动，其余几头立刻围拢，形成环形攻势，将他困在中央。
寒风卷着毒雾扑面而来，墨轩眯着眼，忽然笑了：“再来一次！这次我喊‘瓜保熟’你就动手！”
“不是说了那是信号暗号吗！”李昊一边闪避一边吼，“换一个！太土了！”
“那就‘五星好评返现’！”
话音未落，中央主首猛然张口，一股混合着黑雾与寒气的冲击波喷涌而出。墨轩来不及格挡，整个人被掀飞出去，撞在冰壁上滑落下来。
他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丝，肩上的伤彻底崩开。可他还笑着：“哎哟，这波是差评报复？服务不到位就人身攻击？”
李昊冲过来扶他，却发现墨轩的手紧紧攥着剑柄，指节泛白，掌心已被锋利的裂口割破，鲜血混着灵力渗入剑身。
“没事儿。”墨轩喘了口气，抹了把脸，重新站直，“就是摔得有点贵，得算工伤补贴。”
“你还能动吗？”李昊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
“当然。”墨轩咧嘴一笑，“不然怎么收尾款？”
他抬头看向深渊上方断裂的冰桥，那里曾是他们第一次联手的地方。风雪中，他忽然笑了：“你记得咱第一次见面吗？你在擂台上死撑不倒，我说‘放水’其实是怕你真躺下没人给我扛行李。”
李昊一愣，没想到他会提这个：“所以你是故意输的？”
“怎么可能！”墨轩瞪眼，“我是真打不过才认输的好吧！但你现在不一样了——你有板子，我有破剑，咱俩凑一块儿，就是正规施工队！专治各种不服封印！”
他说完，猛地将破剑抽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玉佩残片最后一丝灵光闪动，与能量碎片彻底融合，剑身爆发出刺目青芒，宛如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
“准备好了吗？”墨轩回头一笑，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脸上沾着血和雪，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最后一单，干完收工。”
李昊点头，举起金属板，迎着蓝光奔向前方。
九头蛇察觉异动，所有蛇头同时转向，毒雾弥漫，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就在它即将发动总攻时，李昊将金属板狠狠拍在地上——
轰！
封印纹路全面激活，数道光链从冰层中窜出，缠住其中六颗蛇头。那些链条由符文构成，每一环都在燃烧，释放出炽白光芒，强行压制蛇头的动作。
“就是现在！”墨轩暴起，破剑凝聚最后力量，借着冰面反光疾冲而上，速度快得只剩残影。他跃至半空，剑光一闪，精准切入中央主首咽喉旧伤处。
那一剑，不为杀戮，只为终结。
轰！！！
整个冰渊剧烈晃动，九头蛇全身痉挛，体内蓝光疯狂闪烁，最终“砰”地炸开一团电火花。所有蛇头无力垂下，缓缓滑入深渊，蓝光彻底熄灭，只剩下焦黑的残骸沉入黑暗。
墨轩落地踉跄几步，单膝跪地，破剑插进冰缝才稳住身体。他喘着气，看着深不见底的裂缝，低声说：“下次投胎，记得选个不用打卡上班的副本。”
李昊走过来，把金属板收回袖中，看了他一眼：“你刚才那一剑，用了玉佩最后的力气。”
“嗯。”墨轩扯了扯嘴角，“反正它老爱发光，吵得我睡不着，现在清净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肩上的血顺着胳膊流到指尖。李昊撕下自己衣角递过去，他接过来随便绑了两圈，又从地上捡了根新草茎叼嘴里。
“走？”他问。
“去哪儿？”
“哪儿都行。”墨轩拍拍身上冰渣，“反正地图还没画完，总不能让后续剧情断更吧？”
两人沿着冰谷边缘继续前行，风雪渐小。远处山脊轮廓清晰起来，隐约能看到一片未被踏足的密林，树木高耸入云，枝叶间透着诡异的暗绿色光泽，像是藏着无数双眼睛。
墨轩走着走着，忽然停下。
“怎么了？”李昊问。
“我草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