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又双叒叕弥漫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尴尬。
老天爷，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不认识“尴尬”两个字了。
不行，必须立刻马上把话说清楚，再待下去，指不定这冰山美人又要搞出什么让她原地爆炸的操作。
商瑜猛地后退一大步，拉开了安全距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对面那道带着浓重探究和困惑的视线，语速快得像被鬼追：
“林望初！你听我说！”
声音因为紧张和急切而拔高，在空旷的卧室里显得有些突兀。
“首先，对不起！” 这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她不敢停顿，怕一停就再也说不下去，“以前是我不对，林家出事，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我……我拿钱和资源要挟你，这事儿我干得太不是东西了！我向你道歉，郑重道歉！”
说着还郑重其事的鞠了个躬。没有九十度，也有八十度了，务必让林望初看到自己的诚意。
林望初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了。
她垂眸看着商瑜，眼神里是全然的不解和荒谬。
商瑜根本没空解读她的表情，只顾着把自己排练好的台词一股脑倒出来，生怕慢了半拍林望初又抬手解扣子。
“第二，那个契约从今天起立刻，马上作废，当它从来没存在过！”
她用力挥舞着手臂，像是在驱赶什么不祥的东西，“你自由了，林望初。想走就走，去哪里都行！”
“自由”两个字，像两颗沉重的石子，狠狠砸进林望初死水般的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她瞳孔猛地收缩，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这两个字是她心底最隐秘、也最绝望的奢望。可现在就这么轻飘飘地、毫无预兆地从商瑜嘴里说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宣告，带来的不是狂喜，反而是一种巨大的、令人眩晕的茫然和不真实感。渴望太久的东西，真的降临的那一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商瑜看她只是呆呆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空茫得厉害，心里一咯噔。
坏了，她不信！
“我认真的！”她急得往前踏了一小步，又立刻警觉地缩回来，双手举起做投降状，语气急切得就差赌咒发誓。
“我知道我以前……劣迹斑斑冒坏水！不干人事儿！但是，”她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发誓以前那个混蛋商瑜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有道德有底线的新商瑜！”
她喘了口气，平复一下因为激动而狂跳的心脏，也努力压下心底那点替原主背锅的憋屈感。
占了原主的光，享受了这泼天的富贵，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天经地义！
“第三，”商瑜的语气稍微平缓了一点，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知道现在说这个有点虚伪。但该做的，我会做完。你妈妈……精神状况不好，对吧？”
她小心地观察着林望初的表情，看到她听到“妈妈”时，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也蜷缩起来。
“我会联系最好的精神科专家，安排最好的疗养环境，费用你不用担心，全部我负责，直到阿姨康复。”
她顿了顿，略过了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父亲，“还有……林家欠的那些钱，窟窿有多大，我都给你填平。干干净净，一笔勾销！就当……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虽然我知道，有些伤害，钱根本补不了。但至少，能让你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
一口气说完，商瑜感觉自己像是跑完了一场八百米，后背都微微汗湿了。
她不敢看林望初的眼睛，生怕从里面看到鄙夷、嘲讽或者更深的、她承受不起的复杂情绪。
她飞快地转过身，快步走向那张巨大的堪比办公桌的梳妆台。
拉开最上面的一个抽屉——里面没有化妆品，只有一些零散的文件和一个看起来极其考究的深蓝色丝绒盒子。
她抓起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几张卡。
商瑜看也没看，直接抽出最上面那张。
这张卡很特别。通体是一种温润的哑光黑色，材质非金非木，摸上去有种玉石般的凉意和厚重感。没有卡号，没有银行标志，只有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权威感。
她捏着这张分量不轻的黑卡，转身，几步冲到依旧僵立原地的林望初面前。不敢碰她的手，更不敢看她的眼睛，商瑜几乎是闭着眼，以一种近乎“塞赃物”的速度和力道，把那张冰冷的卡用力拍进了林望初微凉的手心里！
“拿着！”她的声音带着点强行压下去的颤抖，语速又快又急，“别跟我客气，更别说什么‘不需要’、‘受之有愧’之类的傻话，我知道你现在需要这个，非常需要。”
商瑜终于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眼瞥了林望初一眼，只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没有血色的唇。她心里更慌了，生怕对方下一秒就把这价值连城的卡扔回她脸上。
她几乎是带着点恳求的语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人活着，有时候就得现实一点。跟谁过不去，都别跟钱过不去。把妈妈照顾好，让自己站稳脚跟这才是最要紧的！拿着它，算我求你！”
最后一个字说完，商瑜感觉自己所有的勇气和力气都耗尽了。
她甚至不敢等林望初的任何反应——无论是拒绝、质问，还是那让她头皮发麻的沉默——她猛地转身，像被火烧了尾巴，拉开卧室厚重的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沉重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地缓缓合拢。
巨大的奢华卧室里，只剩下林望初一个人。
时间仿佛凝固了。
许久，那浓密低垂的眼睫才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
她抬起手，动作有些迟滞，目光落在掌心里那张沉甸甸的、象征着财富与特权的黑卡上。
一丝近乎自嘲的弧度，极其缓慢地，在她唇边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