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辞接过粥碗，看着还站着的卓翼宸：“不坐吗？”
卓翼宸的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拉开吴辞身边的椅子坐下，双手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笔直，像是在议事厅接受训话。
吴辞看着卓翼宸紧绷的侧脸。
是卓翼宸把她打晕了强行带回缉妖司的吧，这表现怎么像他才是被绑来的一样。
卓翼宸只觉得坐立难安。他能感觉到吴辞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带审视，也没有责备。
“粥……”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要凉了。”
吴辞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入口中。米粒被炖得软烂，入口即化，带着草药的清香和隐约的甜味，温和地滑入喉咙，驱散了身体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虚弱与寒意。
卓翼宸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唇瓣被热粥染上一点血色，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他那颗从观象台一路狂跳回来的心脏，终于一点点地落回了原处。
只要她没事就好。
至于之后她是要军法处置，还是干脆打他一顿，他都认了。
一碗粥见了底，吴辞放下碗勺，看向那个一直僵坐的人。
“卓大人有话要说？”
卓翼宸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收紧，下意识地：“对不住。”
说完这三个字，他不再回避吴辞的目光，那双灰蓝色的眼瞳里，有愧疚，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辩驳的执拗。
“我知道此举冒犯，但当时情况紧急，我别无他法。”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妥帖的词句，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朴实的表达，“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离开。”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不能”，也没有寻找任何借口。他只是在陈述一个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决定。
他看着吴辞目光平静，没有说话。
她会生气吗？还是会觉得我多此一举？
“按你们崇武营的军法，”卓翼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终于找到了的解决方法，“以下犯上，当受五十军棍。我会去领罚。”
“我崇武营的军法确实如此。”吴辞点了点头，她看着卓翼宸那副准备好承担一切后果的模样，话锋一转，“但卓大人是缉妖司的统领。”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将卓翼宸刚刚背上的枷锁，不动声色地卸了下来。
崇武营、缉妖司。
平行机构，以下犯上不成立，军棍也无从谈起。
卓翼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粥很好。”吴辞将空碗放回食盒，盖上盖子，推向卓翼宸，“有劳。”
这便是逐客令了。
卓翼宸拎着食盒，浑浑噩噩地走出南厢房。
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想不明白，从观象台到缉妖司，这一路上发生的种种，都透着一股让他捉摸不透的怪异。
他走进饭堂，里面坐满了人，显然是在等他。
赵远舟见他进来：“回来了？粥喂完了？”
卓翼宸没理他，径直找了个空位坐下，拿起碗筷，却半天没动一下。
“怎么了这是？”赵远舟疑惑，“魂儿丢了？”
卓翼宸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将方才房中的对话含混地复述了一遍。
赵远舟听完，乐了。
“我说小卓大人，你这脑子是不是给那道金光闪傻了？”
不等卓翼宸发作，裴思婧的声音响起。
“你当真以为，你能轻易打晕她？”
吴辞若不想，这世上就没人能近得了她的身。
是啊，他怎么忘了？
忘了一剑劈碎湖心岛的她，忘了那个即便经脉俱毁，也能布下剑阵困住赵远舟的她。
“所以说啊，小卓大人，”赵远舟带着看穿的了然，“你以为你是在关心她，其实，是她在由着你胡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