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视察之行，还在继续。
槐江谷的风光确实奇绝。清溪潺潺，繁花似锦。可再美的风景，也经不住日日相对。
最初的震撼与新奇褪去后，一种无端的烦躁，便如同雨林中悄然滋生的霉斑，在百官们心中蔓延开来。
卓翼宸总是忍不住去看吴辞，却在吴辞的视线即将转过来之前，又仓促又做贼心虚地移开目光。
这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旁人的眼睛。
赵远舟每每看到，都会夸张地摇着头，露出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而文潇则会忍着笑，不动声色地用手肘轻碰一下他，示意他收敛。
这股莫名的烦躁，在午膳时，彻底爆发。
一向最重礼数的礼部侍郎，竟为了一碗粥，与对面的武将争得面红耳赤。
“此粥温润滋补，最是养人，理应先紧着我等耗费心神的文臣！”
“放屁！”武将把筷子重重一拍，“我们武将风餐露宿，保家卫国，哪个不是一身的伤病？不比你们这些只会动动嘴皮子的更需要补？”
文潇出面调停，可话音刚落，另一边的户部和工部的官员又为了矿石的开采成本吵了起来。
“开采一块磨盘大的金矿，需耗费妖力几何，折算成我朝银钱又是几何？这笔账若算不清，通商便是空谈！”
“你这是纸上谈兵！大荒的地质与人间不同，开采之法自然也不同！不实地勘测，如何能定下预算！”
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尚能引经据典、维持体面的官员们，此刻却像一群被点燃了的炮仗，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不休，言辞间也失了分寸。
吴辞的眉心拧紧，被这些毫无意义的争吵扰得心烦意乱。
夜幕降临，争吵了一日的官员们终于各自回房歇息。可槐江谷的夜，并不安宁。
许多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张御史在梦中，又回到了被同僚攻胪弹劾的朝堂，那些尖锐的指责如芒在背，让他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户部侍郎则梦到国库被盗，账目亏空，急得他在梦里来回踱步，嘴上起了燎泡。
就连那些随行的、心性坚韧的吴家军士兵，也变得异常烦躁，有人因为同袍打呼噜的声音太大而大打出手，若不是被及时拉开，怕是就要见了血。
翌日清晨，当众人再次聚集时，那股压抑的烦躁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吴老将军与丞相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赵远舟。”文潇悄声问道，“你可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赵远舟捏着眉心，脸上是罕见的烦躁。昨夜，他梦到了八年前昆仑山的血月之夜，那些被他杀死的缉妖司成员，一个个从血泊中爬起来，面目狰狞地质问着他。
“有问题，大有问题。”他眼底是挥之不去的阴霾，“不只是人，我也被影响了。”
居然能影响到身为大妖的赵远舟，这可不是一般的棘手了。
文潇的心沉了下去：“是妖物作祟？”
“不像。”赵远舟否定，“你别忘了，这里有谁。”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又朝着不远处那棵巨大的槐树扬了扬下巴，最后，目光商讨着今日布防的两人身上。
“有我，有离仑，有吴大统帅，还有拿着最克制妖邪的云光剑的小卓大人。”他扯了扯嘴角， “这世上，有哪个不长眼的妖，敢在我们四个的眼皮子底下搞鬼？”
“可若不是妖……”文潇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那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