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博罗府的百姓们还沉浸在围城之战胜利了的时候，清河军们已经在准备再次出征了。
今天，他们就要出发，只是出发前，还需要安抚亡灵。
博罗府城外，新辟出的陵园笼罩在一片肃穆凝重的气氛中。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让甲胄都罩上了一层湿润。
一列列清河军，面容沉痛肃穆。
他们用担架抬着一具具覆盖着白布的担架，整齐地走向早已挖好的巨大尸坑。
本次围城之战中，牺牲了一千两百二十八人。
由于牺牲的人数太多，只能合葬于此。
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潮湿气息，一些得知了消息或者醒得早的百姓纷纷跟随着队伍出城相送。
没有人嬉皮笑脸，只有沉痛和寂静。
在队伍最前方，一辆由数十名精壮士卒和马共同牵引的超大板车缓缓往前行。
一块巨大的，打磨得十分平滑的青灰色石碑躺在板车上。
碑身上密密麻麻刻着牺牲者的名字。
“立碑！”
随着罗曼的号令，众人合力，用绳索和木杠，喊着低沉的号子，将石碑一点点竖起，落入预先挖好的基槽之中。
抬着担架的清河军，缓缓顺着挖好的阶梯往下走，将尸体放在尸坑之中。
罗曼下马，走至石碑之下，
柳琼琚递上三支粗长的线香，已经点燃的香头上青烟袅袅升起。
罗曼接过，双手持香，面向巨碑和后方埋骨之所，深深三鞠躬。
她将线香稳稳插入碑前的香炉之中，青烟缭绕，模糊了她的脸庞。
随后，她豁然转身，面向列队整齐的清河军。
所有清河军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一种悲壮的氛围感染得周边的百姓都红了眼眶。
罗曼以拳擂胸，清河军们也整齐划一的以拳擂胸，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震得人心头发颤。
吼声平息，余音仍在旷野回荡。
罗曼大步走向自己的马，利落地翻身而上。
她扭头看了一眼石碑，猛地一拉缰绳：“出发！”
许多老人默默地擦着眼泪，年轻人则攥紧了拳头。
眼眶发热，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一股悲愤和豪情在胸腔里冲撞。
不知是谁先开始，百姓们纷纷朝着军队离去的方向，深深地躬下了腰。
等埋尸的清河军都跟上队伍走了之后，一个老者拄着拐杖，悠悠道：“这才刚打完一场恶仗，又要出兵，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安宁啊？”
一个消息灵通的商贩笑了一下：“我听说清河军有一种特殊的武器。”
“此次前往京城，就是要用这个武器。”
有人质疑：“你骗人的吧，刚刚我们看了一路，哪里有新式武器了？”
商贩立马仰起脖子反驳：“你没看到用抹布罩着的那些马车吗？”
“一般拉粮食，两匹马就够。”
“但是有一队马车，却是由四匹马一起拉的。”
“就连马车都比一般的马车做得厚实。”
有人立马拍了拍他：“哎，你可别说了。”
“万一有细作，那可就糟了。”
商贩立马拍了拍自己的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江南齐六出站在新打造的巨大楼船船首，望着前方，脸上全是志得意满。
崔顺为缓步过来，行礼：“主公，您找我？”
齐六出直接下令：“传令，沿岸所有渔船，一律征用。”
“抗命者，以资敌论处。”
崔顺为心口一跳，他知道新打造出来的大船不够用。
没想到齐六出会直接抢百姓的渔船。
这几天，他也算是在疯狂想办法了。
还让人砍伐树木竹子，做了不少联排筏子。
那些渔船是百姓们以为能够就近在新开拓出来的运河捕鱼而集全家之力买的。
要是直接夺去，对于一个普通的百姓之家而言，无异于是一场沉重的打击。
但是，崔顺为没有办法。
齐六出的命令，他只能遵从。
至少他去办的话，会温和些，不至于闹出人命。
崔顺为弯腰应“是”，等离开之后，周围没有人了，他才叹了一口气。
现在就牺牲一下吧，等到世局稳定了。
一切都会好的。
天色灰蒙蒙的，运河上还飘着湿冷的雾气。
周边的几个村子里，几缕炊烟缓缓升起。
一队队兵卒闯进村子，他们刀剑出鞘，眼神凶悍，挨家挨户地砸门。
“出来！都滚出来！”
“征船，齐家军征用所有船只，抗命者杀无赦！”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想看看怎么回事，就被一个兵卒粗暴地推搡到一边。
那兵卒居高临下，一脸嫌恶道：“老东西，磨蹭什么！你家的船呢？”
老者看着他，被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指着向外面：“军···军爷···我家的船···在···在运河边···边上。”
“小老儿一家···就···就靠它······”
那兵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嫌弃地啐了一口：“娘的，说那么多干什么？”
“赶快给爷带路，否则我杀了你全家！”
屋子里，一个女子抱着孩子一声儿都不敢出。
老者不敢冒险，只能带路。
到了河边，老者终究舍不得：“不能啊！军爷！不能啊！
老者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那兵卒的腿，老泪纵横：“拿了船，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啊？”
“求求您，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那兵卒不耐烦地一脚踹开老人：“滚开！”
“再啰嗦，爷我一刀剁了你！”
运河旁边的一户人家里，一个妇人瘫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嚎啕大哭：“天杀的！那是我们借了印子钱才买的船啊！”“没了船，拿什么还债啊？”
“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那些兵卒生怕有人将船藏在了家里，到处翻找。
整个村子鸡飞狗跳，哭喊声、哀求声、怒骂声、兵卒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
孩子们吓得躲在母亲身后哇哇大哭。
青壮年男人攥紧了拳头，眼睛通红，看着那些兵卒如同强盗般抢夺他们的渔船，却敢怒不敢言。
他们稍有迟疑或反抗，立刻就会招来拳打脚踢甚至刀背的劈砍。
要不是崔顺为下了命令不准杀人，此时这个村子，怕是要染上血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