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了下去，正厅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风光大葬的体面之下，藏着的终究是这些扯不清的龌龊，爷爷若泉下有知，怕是也要寒心吧。
王红梅正在高笙勉身旁看着众人，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她抬头看去，是齐律师，只见她推了推眼镜，从高笙勉手中拿过遗嘱，清了清嗓子：“各位静一静，按高志鲲先生生前嘱托，今日在此公布他的遗嘱。”
人群的说话声霎时低了半截，高笙婉抽噎着抬起头，眼里混着泪和惊疑。
高小羽悄悄往前凑了半步，耳朵支棱得老高。
齐律师展开纸，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关于高志鲲名下房产、集团股份及财产，分配如下：逸尊府由高振辉继承……名下存款平均分配……”
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投进水里，搅得众人心里头七上八下，只剩下那道清晰的念诵声。
遗嘱的最后一个字刚从律师口中落下，客厅里凝滞的空气瞬间被炸开。高振宁“腾”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窗外这栋气派的逸尊府，脸涨得通红：“凭什么？这宅子凭什么给大哥高振辉？我们一家子就得挪去旁边那小破别墅？还有这钱，打发要饭的呢？爸生前最疼我，怎么可能这么分，这里头肯定有鬼！”
他这一闹，赵玉芹立刻跟着拍了桌子，小拇指般粗的金镯子在红木桌面上磕出刺耳的响：“就是！我们振宁风里来雨里去伺候爸这么多年，到头来就分到这点东西？高振辉凭什么占大头？我看这遗嘱就是假的！”
潘欣芝也没闲着，尖着嗓子接话：“可不是嘛！我也为高家付出了一辈子，现在倒好，好处全让别人占了，这叫什么事儿？我看就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想独吞家产！”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污言秽语混着怨愤砸过来，把灵堂刚散的哀戚气儿冲得一干二净。
“行了！”高振业猛地站起身，西装袖口崩得发紧，“爸走了还没几天，灵位还在这儿摆着，你们就要把高家拆了？遗嘱是律师公证过的，爸亲笔签名按了手印，有什么不服气的，也得憋着！都给我消停点！”
“老三你少在这儿充好人！”高振宁梗着脖子顶回去，唾沫星子溅到茶几上，“你分到的几个商铺地段最好，当然说风凉话！这遗嘱明摆着不公平，凭什么我们就得吃亏？”
赵玉芹跟着啐道：“就是，装什么大尾巴狼，指不定你早就跟老头子串通好了！”
“够了！”一直没作声的高笙勉突然开口，年轻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他刚给爷爷的遗像换了新的香，转身时眼里还带着红，却硬是压下了情绪，“各位长辈，爷爷尸骨未寒，有什么不满，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骂街解决不了问题，反倒让外人看了高家的笑话。爷爷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见你们这样。”
他话虽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沸水里，客厅里霎时静了静。
但这安静没撑过三秒，高振宁的哼声又响起来：“小孩子家懂什么？这是我们上一辈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一场新的争吵，眼看着又要卷土重来。
高振辉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的藤椅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里的手机。
听见高振宁指名道姓地嚷嚷，他才缓缓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疲惫，又掺着点说不清的无奈。
“老二，”他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客厅里的嘈杂，“逸尊府是爸特意嘱咐给我的，你不要争了。但钱的事……”他顿了顿，高声道，“我把我分的那部分现金，给你。我们都是同胞的兄弟，爸刚走，别让人看了笑话。”
高振宁的脸僵了一下，瞥着向来带着傻样的大哥如今却十分郑重，不像开玩笑，喉结动了动，嘴里却依旧不饶人：“谁稀罕你这点钱？我要的是公平！你当这是打发叫花子？”话虽硬气，眼神却没从他身上挪开。
赵玉芹立刻推了他一把，嘴上尖刻：“高振辉这是干什么？显你大方？我们差的是这点钱吗？是老爷子这心偏得没边了！”
潘欣芝也跟着敲边鼓：“就是，要我说这遗嘱就得重新算，不然谁也别想安宁！”
高振业眉头拧得更紧，刚要开口，高振辉已经站起身，叹了口气：“老二，钱你收着，宅子的事……爸的意思，我不能改。要是还觉得亏，我名下那间临街的铺面，租金以后分你三成，直到你缓过来为止。”
霍美兰在一旁拉高振辉的手，想让他住嘴，却没有拦住，霍美兰脸色铁青，瞪着高振宁，不过却没有说话。
这话一出，高振宁的气焰明显矮了半截，赵玉芹的骂声也卡了壳，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点动摇。
客厅里的争吵声像是被掐断的电线，只剩下墙角挂钟滴答的声响。
高笙勉悄悄松了口气，刚想劝两句，却见高振宁猛地站起，梗着脖子道：“这可是你自愿的，别回头说我们占便宜！”
赵玉芹立刻帮腔：“就是！真要论起来，我们还亏着呢！”
高振辉没接话，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重新坐回藤椅上，望着墙上父亲的遗像，眼神复杂得像揉皱的纸。
这边刚歇下，潘欣芝眼珠子一转，又开始拍大腿：“合着就我们家艾玛是后娘养的？大哥给了老二，我们这儿就干看着？这钱分明是按人头都少了三成！”
她声音尖得像锥子，直往人耳朵里钻，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被勾了起来。
赵玉芹本想悄不作声溜走，此刻也停下脚，抱着胳膊看戏似的瞟着潘欣芝，反正有人替自己出头，何乐而不为？
高笙勉走到潘欣芝面前：“潘奶奶，您就别闹了，爷爷的遗嘱自有他的道理，真要觉得不妥，咱们改天请律师再细算，犯不着在这儿置气。我把我分的钱给您一些，您就别生气了。”
潘欣芝愣了愣，瞅瞅高笙勉平静的脸，心想这几天高笙勉可是个靠谱，说到做到的人，嘴里嘟囔着“谁要你的钱”，那股子撒泼的劲儿顿时泄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