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一片狼藉，空气中还残留着能量冲击后的灼热感和那奇异冷香的余味。短暂的死寂后，是劫后余生的急促喘息。
陈文锦挣扎着靠坐在祭坛边，她的目光从昏迷的沈砚泠身上移开，望向那片仿佛失去活力的巨大陨玉穹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解脱，更有一种深切的悲哀。
“不……还没有完全结束。”陈文锦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决绝，“‘它’的核心意识只是暂时被封印在这个节点，并未完全湮灭。而且……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抬起自己的手，无邪等人这才注意到，她的皮肤下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细微地蠕动，颜色也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青灰色。
“文锦阿姨，你……”无邪心头一紧。
“尸蟞丹的反噬已经到了最后阶段。”陈文锦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必须进入陨玉。”
“进入陨玉？”解雨臣皱眉，“那里面……”
“那里是‘它’力量影响最弱，也是唯一可能遏制我最终异变的地方。”陈文锦打断他，目光坚定，“这是当年我们推测出的，唯一可能的路。西王母……或许也曾进入其中。”
她看向张启灵，眼神带着一种托付和难以言喻的深意：“张启灵，你也必须进去。”
张启灵抱着沈砚泠的手臂微微一紧，抬眼看向她，眼神锐利。
“为什么小哥必须进去？”无邪急切地问道，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文锦的视线落在张启灵脸上，缓缓道：“因为你的记忆，你身上缺失的部分，你与张家、与‘它’纠缠的根源……答案很可能就在陨玉深处。那里不仅是西王母长生的秘密所在，也可能封存着关于你们张家的终极真相。而且……”
她顿了顿，看向张启灵怀中昏迷的沈砚泠，语气变得有些奇异。
“这个孩子……他身上的力量与陨玉同源却又相克。他刚才强行封印，恐怕已经引起了深处某些存在的注意。他需要你，张启灵。只有你，或许能在那里面护住他，找到解决他身上问题的方法。他的状态，很不稳定，下一次爆发，未必是好事。”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陈文锦是为了求生，张启灵是为了追寻丢失的过去和家族的秘密，而沈砚泠……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他的安危和稳定，似乎也与陨玉深处紧密相连。
黑瞎子咂咂嘴：“好家伙，这下非进去不可了。”他看向那片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陨玉穹顶，脸上惯常的嬉笑也收敛了。
解雨臣沉默着，他知道这是不得不做的选择。
张启灵低头，看着沈砚泠苍白的脸，感受着他微弱却平稳的呼吸。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坚定：“怎么进去？”
陈文锦指向祭坛中央那块最为黝黑的玉石：“那里是入口的‘钥匙’。需要……张家人的血。”
张启灵没有丝毫犹豫，将沈砚泠小心地交给无邪扶着，走到祭坛中央。黑金古刀在指尖划过，殷红的血液滴落在黑色的玉石上。
血液触碰到玉石的瞬间，仿佛水滴落入滚油，发出“嗤”的轻响。紧接着，整块黑色玉石亮起了幽暗的光芒，上方那片巨大的陨玉穹顶随之产生了变化。
靠近祭坛中心的一部分陨玉，其内部的银色光屑开始缓缓旋转，形成了一个旋涡般的入口，幽深，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入口出现了，但其中散发出的气息，却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未知，带着令人心悸的虚无感。
陈文锦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无邪和解雨臣，眼神中有告别，有嘱托，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入了那旋转的陨玉入口，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文锦阿姨！”无邪忍不住喊道，但已得不到任何回应。
张启灵从无邪手中接过沈砚泠，重新背在背上，用布带仔细固定好。他看向无邪、解雨臣和黑瞎子。
“在外面等。”他言简意赅地交代。
“小哥，小心！”无邪知道自己跟进去只能是累赘，只能用力地叮嘱。
解雨臣和黑瞎子也凝重地点了点头。
张启灵不再多言，背负着沈砚泠，纵身一跃，同样投入了那陨玉的漩涡入口之中。
光芒一闪，两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见。那旋涡缓缓停止旋转，陨玉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是内部的银色光屑似乎更加黯淡了。
石窟内，只剩下无邪、解雨臣和黑瞎子三人，面对着空荡荡的祭坛和深邃的陨玉，以及满心的担忧。
陨玉之内
踏入旋涡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穿越感，而是一种极致的失重和剥离。
仿佛灵魂与肉体被强行扯开，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失效，只剩下无尽的虚无与冰冷。时间与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张启灵紧紧背着沈砚泠，凭借着非人的意志力和对身体绝对的掌控，在混乱的虚无中稳住身形。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脚下传来了实质的触感。
他站稳了，感官逐渐恢复。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宫殿或洞穴，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流动的银色光屑构成的虚空。
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无数条由光屑组成的、如同星河般璀璨又死寂的“通道”蜿蜒向未知的深处。这里就是陨玉的内部，一个独立于现实之外的诡异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比外面浓郁千百倍的冷冽异香，吸入肺中，带着一种刺痛灵魂的冰寒。
陈文锦不见了踪影。正如她所说，这里广阔无边，进入之人会被随机抛向不同的区域。
张启灵第一时间检查背上的沈砚泠。他依旧昏迷着，但在这片奇异的空间里，他身体的某些特征开始变得更加明显。
耳后那几片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如同贝壳内壁般莹润的淡蓝色鳞片，此刻清晰地显现出来，甚至微微翕动着，仿佛在自主地吸收着周围空间中某种特殊的能量。
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皮肤下，也隐约能看到细密的、流转着微光的蓝色纹路。
此刻，在这陨玉内部，沈砚泠鲛人的体质似乎与这里的环境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
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呼吸也平稳有力了许多，仿佛回到了某种适合他的“水域”。
张启灵辨认了一下方向，在这完全失去方向感的空间里，他依靠的是一种玄妙的直觉，对能量流动的感知，以及……背上沈砚泠无意识中传递出的、对某个方向的微弱牵引感。沈砚泠的力量源头，或许就在那个方向。
他选定了一条光屑较为浓郁的“通道”，迈步前行。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凝结的银色光晕，行走其上，如同漫步星河，却带着令人心悸的虚无。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偶尔，可以看到一些凝固在光屑中的模糊影子。
那是一些扭曲的人形或兽形，保持着惊恐或挣扎的姿态，仿佛在无数岁月前就被瞬间冻结于此，成为了这陨玉内部永恒的“标本”。这其中，是否就有历代追寻长生、最终迷失在此的西王母国先民？
张启灵的心志坚如磐石，无视这些诡异的景象，稳步前行。他的目标是明确的：找到陈文锦可能提到的、关于张家，关于他的信息；稳定沈砚泠的状态，找到他力量暴走的根源或控制方法。
突然，前方流动的光屑一阵紊乱，一个模糊的、由光影构成的“人形”凝聚出来，挡住了去路。那“人形”没有五官，却散发着一种强烈的、针对灵魂的迷惑和吸引之力，仿佛要将他拖入永恒的幻梦。
张启灵眼神一冷，甚至没有动用黑金古刀。他周身那股历经无数杀戮和磨难凝聚而成的、纯粹而凌厉的煞气轰然外放！
那光影人形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瞬间溃散，重新化为了无序的光屑。
在这里，物理攻击或许效果有限，但意志和精神层面的较量更为直接和凶险。
他继续前进，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那里悬浮着一块巨大的、如同镜面般的黑色晶体，晶体表面光滑如镜，却映照不出他们的倒影，反而如同屏幕般，开始闪现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无尽的青铜巨门……
雪山深处漫长的沉睡……
一个与沈砚泠有着几分相似、却更加威严成熟的鲛人身影，在深海中回眸，眼神悲悯……
还有……“它”那冰冷意志的源头，一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核心阴影……
这些画面杂乱无章，却深深刺痛了张启灵的神经。他的头开始剧烈疼痛，一些被遗忘的碎片在脑海深处翻腾、冲撞！
“呃……”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汗水瞬间浸湿了额发。
背上的沈砚泠似乎被他的痛苦惊醒，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迷茫地看着四周奇异的环境，又感受到张启灵的异常，顿时慌了。
“小官！小官你怎么了？”他焦急地喊着，挣扎着想从张启灵背上下来。
张启灵强忍着脑中翻江倒海的剧痛，反手按住他：“别动……我没事。”
沈砚泠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不再挣扎，而是伸出双臂，紧紧环抱住张启灵的脖子，将脸颊贴在他的后颈上，一股柔和、清凉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渡入张起灵体内。
这股力量带着深海般的宁静与治愈之力，有效地抚平了张启灵脑海中狂暴的记忆碎片。
剧痛渐渐消退，张启灵缓过一口气，侧头看向贴着自己、一脸担忧的沈砚泠。
“小官，还疼吗？”沈砚泠小声问，那双恢复了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心疼。
张启灵摇了摇头，看着他那明显非人、却无比真挚的关切神态，心中某个坚硬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
他抬手，轻轻擦去沈砚泠眼角渗出的、带着淡淡珍珠光泽的湿意。
“不疼了。”他低声道，“我们继续走。”
他站起身，将沈砚泠往上托了托，再次看向那块黑色的晶体。晶体上的画面已经消失，恢复了沉寂。
刚才那些闪回的画面，是陨玉想要告诉他什么？还是他自身记忆的投射？那个鲛人……与沈砚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