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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大朝会,谈论水车推广之事,在嬴政宣布将由将作少府学习并推广水车之后,那位以“风闻奏事”、恪守古礼着称的御史大夫冯劫,便出列发声,矛头直指明珠:

“陛下!臣闻安稷君府邸,因一‘水车’之物,百姓几呼万岁!此乃骇人听闻,大逆不道!安稷君一女子,虽屡有进献,然民望过盛,已凌驾于法度礼制之上!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请陛下,暂缓水车推广,并训诫安稷君,使其深居简出,以正视听!”

这番话可谓极其严厉,直接将明珠推到了“威胁国本”的火上烤。

他的话音刚落,没等嬴政开口,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冯御史此言,未免危言耸听,因噎废食!”太子扶苏毅然出列,他面色因激动而微红,“安稷君献嘉禾,活人无数;制水车,解万民灌溉之苦!百姓感其恩德,乃是发自肺腑,何错之有?难道要天下黎庶皆麻木不仁,方合‘礼制’吗?吾等读圣贤书,所求莫非不是‘仁政’与‘民本’?安稷君所为,正是践行此道!若因虚名而废实利,因猜忌而寒忠臣之心,此非治国之道!”

扶苏的发言,站在了儒家仁政的道德高地,有理有据。

紧接着,治粟内史史腾这位掌管全国钱粮农事的实干派重臣,带着一脸“你们懂什么”的急切表情,几乎是抢着出列:

“陛下!太子殿下明鉴!”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臣掌管农事,深知农时之贵,民力之艰!关中之地,多少良田因灌溉不及而收成减半!今有水车,一器可代百夫之力,且昼夜不息!此乃固国之基石,富国之根本!若因虚无缥缈之虑而弃之不用,老夫……老夫第一个不答应!此物必须大力推行,早一日推行,我大秦粮仓便早一日充盈!”

他的态度代表了所有务实官员的心声。

此时,上卿蒙毅也沉稳开口,他的角度更为高超:

“陛下,臣以为,此事正彰显了陛下之圣明与天佑大秦。若非陛下圣德感天,岂会有嘉禾频出,又岂会有安稷君这般身负‘天授之智’之人,为陛下效力?水车之利,乃是上天假安稷君之手,赐予陛下的又一份厚礼。吾等臣子,当顺应天意,全力推行,使陛下之德泽,遍及四海,方是正理。”

他将一切功劳和根源都归结于皇帝的天命与圣德,既维护了明珠,更巩固了嬴政的权威。

一直沉默的李斯,此刻心中已然明了风向。他想起了自己的抉择,于是出列奏道:

“陛下,水车之利,显而易见,太子、史大人、蒙大人所言皆是在理。然冯御史所虑,亦非全无道理。礼制不可废,民望需引导。臣以为,推广水车与彰明陛下天恩,可并行不悖。凡有水车之处,当立碑刻石,铭文曰‘皇帝圣德,泽被苍生,天赐奇器,以利万民’,如此,则功归于上,利在于下,两全其美。”

李斯此举,展现了他作为政治家的成熟与老辣。他既肯定了水车的价值,又用一种巧妙的方式化解了“民望逾制”的政治风险,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方案。

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宗正嬴贲,此刻也缓缓睁开眼,只说了一句:“此物于国大善,于民大善。老臣附议太子与李相之言。”

顿弱虽未直接发言,但他站在班列之中,微微颔首,其态度不言自明。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维护明珠、支持推广水车的声音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那位冯御史眼见太子、丞相、上卿、宗正、治粟内史等重量级人物纷纷反对自己,顿时面色灰败,呐呐不敢再言。

嬴政俯瞰着殿下众臣,将每个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他心中欣慰,不仅仅是因为众人维护明珠,更是因为他看到他的朝廷里,有仁德的太子,有干练的能臣,有忠诚的将领,有睿智的宗亲,甚至连曾经心存疑虑的李斯,也回到了为国谋划的轨道上。

就在嬴政即将总结陈词之时,一个沉稳而充满技术权威的声音从班列中传出:

“陛下,臣将作少府章邯,有奏。”

章邯大步出列,他身为帝国工程制造的负责人,发言自带一股实干家的分量。

“冯御史空谈礼制,却不知此水车之巧,于国于民,实乃百年大计之基!”他目光炯炯,带着对技术的狂热,“臣细观安稷君所献水车图样与原理,其结构之精妙,借自然水力以代人力,可谓巧夺天工!若能推广于渭水、泾水等大河之畔,其灌溉之利,何止万千顷!届时,关中沃野,将再无旱涝之忧!”

他转向史腾,拱手道:“史大人所言粮仓充盈,其根基,便在于此等利器之普及!”随即,他又看向嬴政,语气斩钉截铁:

“陛下,此物之利,毋庸置疑。臣,将作少府章邯,愿立军令状,亲自督造,于安稷君府习得制法后,必在最短时间内,于关中要害之处,建起十座大型水车,以证其效,以利万民!若有差池,臣甘当重罪!”

章邯的发言,将这场辩论从理念和道德层面,彻底拉到了技术与执行的务实层面。他以帝国最高工程官的身份为其背书,并用“立军令状”的极致态度,表达了绝对的信心。这比任何空洞的赞美都更有力量。

他的加入,让支持水车的一方,构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太子扶苏代表了道义与仁政的正确性。

治粟内史史腾论证了其巨大的农业与经济价值。

上卿蒙毅将其拔高到 “天命所归” 的政治高度。

丞相李斯提供了化解政治风险、平衡各方利益的可行策略。

将作少府章邯则保证了其技术上的可靠性与推广执行的可行性。

老宗正与顿弱的默许,则代表了宗室力量与情报系统的支持。

面对如此强大、涵盖了各个关键领域的支持联盟,那位冯御史彻底哑火,颓然退下。

嬴政看着殿下济济一堂的能臣干吏,心中豪情顿生。这就是他的大秦,不仅有猛将如云,更有这些支撑着帝国运转的栋梁!

“善!”他朗声道,“章邯之言,深得朕心!此事,便由将作少府章邯总领制造推广,治粟内史史腾协办,负责选址及与地方农官协调。蒙毅督刻石碑,李斯拟定铭文。务必要让此天赐利器,早日惠及我大秦子民!”

“臣等领旨!”章邯、史腾、蒙毅、李斯齐声应命,声震殿宇。

这场朝争,不仅展现了明珠深得人心,更凸显了嬴政麾下这个统治集团的高效与务实。一项利国利民的发明,得以冲破保守观念的阻碍,即将在全国范围内迅速铺开,而这,正是帝国保持活力的关键所在。

这场朝争,以明珠和水车的全面胜利而告终。它非但没有动摇明珠的地位,反而让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在朝中拥有的、广泛而强大的支持力量。这股力量,源于她实实在在的功绩,也源于嬴政毫无保留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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